《晚钟悠悠》连载－－报考小风波

觉民

　　八十年代初，经过“文革”之后，全国兴起一股轰轰烈烈的读书热潮，职工业余大学恢复了，又新开办了中央广播电视大学，为渴望读书而又没有条件完全脱产的职工带来了福音，但也给单位的正常工作带来些影响。

　　我所在工厂是在规定期限最后一天才发通知的，通知写在黑板报的一个小角落里，倘若稍不留意就晃过去了。公布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不到中午就擦掉了，从中看出单位领导的良苦用心。后来听说报名的人不多，大都被领导劝退了。我报名得早，没遇到什么障碍，报完名后我即调休回家复习功课去了。

　　第二天，一同报考的小G跑来告诉我，厂部昨天讨论只同意两个人参加考试，其中一个是他，他说这得益于他父亲和书记相熟，事先打过招呼。还有一个是L，听说他是领导故意安排来报名的，即使考上了也不一定去读书。小G分析说，这是来假冒充数的，500多人的单位只有一个人参加考试，对上级部门也不好交代。

　　我听了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就心急火燎地赶到厂里去。

　　刚进厂门口就碰见了陈副厂长，他比我大了几岁，曾经做过我的直接领导。他早就猜到了我的来意，拉我到僻静处，说报考的名单都是书记一个人定的，与会的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我问他是否还有挽回的办法，他说只要书记点个头，别的人都好说。我问清了昨天开会的名单，心里有了底。

　　我上楼敲了下支部办公室的门，便一头撞了进去。书记从办公桌上惊愕地抬起头来，这是个临近退休的半老头，身体保养得白白胖胖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平时总紧绷着脸，像是显示他的某种权威。我曾经和他有过两次正面争执，那时年轻火盛，仗着自己理不亏，看不得他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没给他留什么面子，他当时气得不得了。这次莫不是借机报复？

　　我开口问：“书记，你为什么把我给取消了呢？”他迟疑了一下道：“这事是支部集体讨论决定的，取消的也不是你一个人。”我没理他的话，自管自说：“这样吧，其他几位我会征得他们同意的，中央提倡读书学习，你作为书记不至于反对的吧！。”

　　他听了我的话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我即关上门走了出来。我进了厂长办公室，厂长当场表态：“读书是好事嘛！我从来都是支持的。”听了这句话我觉得目的已基本达到，就下楼去找等我消息的陈副厂长。我告诉他，书记没表示反对，可能是昨天刚定下的事不好马上改变，厂长当然是很支持的。他想了想说：“没反对就好，你跟我来！”说完他带着我去到了工艺实验室。

　　实验室是个比较特殊的地方，由于工艺环境的要求，整个操作不需要体力劳动，外人看来还有点科技含量，报名参加电大考试的L就在那儿工作。陈副厂长对他说：“你这次报名参加电大考试，有多少把握呀？”L听了有点意外，从工作椅上站起来解释道：“那天我走过报名的地方去看热闹，他们问我什么文化程度，我说名义上是初中毕业，事实上没读几天书，只会背毛主席语录。他们听了就拉我去试试，这不是开玩笑吗？”我听出来了，想读书的不让报名，不想读书的动员报名，这大概是书记动的脑筋。陈副厂长一定也知道这事的，但不好说破。他对小L说：“考虑到读书脱产会影响工作，可能要调动你的工作岗位去，你要作好思想准备。”L听了立刻警觉起来，他可能想，原来这是个圈套，劝他报考的目的是将他从这么好的工作岗位上调出去。他气愤道：“这咋回事？明明晓得我考不进，偏要我报名，这不是欺侮人么！”我心里印证了小G昨天的分析，叫个毫无准备的人去充数，结果可想而知。

　　我很感激陈副厂长帮的这个忙。书记定下的报考名额只有两个，他不至于去反对，我若替代了L，并没有突破名额数，这样在书记面前就好交代了。

　　“哦！原来你没存心去考。厂部可是专门开会讨论的。”陈副厂长皱着眉说。L顿时觉得事情有点闹大了，他说：“我能考上大学倒好了，自己有几斤几两心里最清楚。”陈说：“是呀！毕业后还不是仍然回到厂里来。”

　　L听了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千万麻烦你想法替我给取消了吧！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嘛！”他对此表示非常感谢，送我们到实验室的门口。

　　陈副厂长对我说“你回家安心复习去吧，余下的事我会解决好的。”

　　几个月之后，我接到了电大录取通知书。（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