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东古韵—54疑若武陵入半岙

觉民

    地处余姚东北部的半岙，旧属慈溪县金川乡廿一都。周边有镇碧山、道场山、逐魂山。逐魂山“山巅有尖石，形如逐魂鸟喙，上有思古坪，旧建白云庵。”古村坐落于狭长的峡谷之中，包括朱家岔、八根桥、半岙、半山里、隔溪、方家等自然村。从半岙出发，向北五里经郑家潭可抵冈墩，向南七里经寺前王可抵宋代古集市渔溪，东边被大山阻隔的村落叫桐岭，西边越骑跨岭四里到张孙。旧时的骑跨岭，岭西属余姚，岭东属慈溪。

    半岙的原住民姓张，自南宋末年王氏始祖万一公迁入，张姓式微，至今仅剩五六户，而王氏则日益兴旺，至今已逾五六百户，在王氏宗祠敦伦堂下，又派分出敦本堂、近仁堂、崇本堂等诸多分支，半岙住不下了，陆续移居冈墩、丈亭等地。

    据光绪《慈谿县志》（以下称《旧志》），“半岙之南旧有证心寺，地多桃花，游人至此疑若武陵源云；之北有打刀坪，坪下有潭曰冷井，即为渔溪之源。”证心寺始建于后晋天福七年（942），原称新庆庵，宋治平二年（1065），朝廷赐额“证心教院”。如今，在当年寺前的小村“寺前王”的名字中，还有故寺存在过的痕迹。打刀坪在方家冈岭巅，俗称冈墩，曾短时期设过冈墩乡，其四周山村，均受其管辖。至于打刀坪之名，一说是冈墩曾有过一家铁匠店，专制刀具；另一说是冈墩旧为慈余两邑的分水岭，冈北余姚、冈南慈溪（现反之），以泉水打边倒流两邑而得名。

    古道沿溪，称方家冈。冈即是岭，是当时连接慈余两邑的交通要道。千百年来，光阴改变了许多，却不曾改变这里的青山绿水，古道不知叠加了多少代山民的脚印，也不知迎来过多少文人雅士的踏青采风。脚下的卵石，像是一本厚厚的书，随便一翻就是古老、动听的故事：这苍老的沙朴树下，有《旧志》称为冷井的水潭，终年冰冷不涸，是渔溪的源头；这清澈见底的水潭，号称龙潭，一旁曾有龙王堂，是旧时大旱之年的求雨之处。

    笔者踏进古村的时候，恰好雨过天晴。刚下过大雨，溪流湍急，落差处水瀑飞溅，虽未见《旧志》所说的“悬瀑百丈”，倒也真的“石矶枕水，仿佛富阳之境。”溪底之石，经过千万年的冲刷，显得浑圆没了棱角，溪水绕着它们，或飞珠溅玉，或恣意奔腾。如今的下游是寺前王水库，水库边很多人正穿着雨衣垂钓。旧时那种“清潭虚阔，竹木连绕，清澄彻底，鳞介不能潜其形”的景色，已被水库湮没，好在清代诗人费志云的《渔溪诗》还在，“烟收平楚阔，云起乱山多；蓑笠持竿客，溪头住若何。闲门碧草深，石径苍苔古；幽居傍溪流，我独羡渔父。”眼前，依然有诗中描绘的景致。

    山村清纯，溪边的老屋，错落有致，多是山石砌墙，墙面苔痕斑驳，青藤缠绕。村前古道，卵石已被水泥覆盖，倒是山溪两岸的石坎，依旧保持着旧时的模样。走在村巷小弄，碰到的多是老人，当我走进那些杂草丛生、被冷落了多时的院落时，不由得滋生出一种凄凉、落寞的感觉。

    古道边有一棵葳蕤古樟。今年79岁的王家枫老人说，“大樟树下叫朱家岔，民国初年，我三叔办过‘养安小学’，我在这学校里读过四年书。”在一个残存几级石台阶的地方，老人告诉我，“这里曾经是大屋，两进两厢，号称廿四间走马楼，正厅还悬挂‘敦本堂’匾额，是我上代太公建的。王氏耕读传家，祖上出过很多秀才，我杏春太公还是举人出身呢。”

    古道上有过路凉亭称“听松亭”，多诗意的名字，我想一定是那些秀才所起。查《慈溪半岙王氏宗谱》（以下称《宗谱》），王家枫的六世祖王端华是庠生，四个儿子全是庠生，祖孙三代出了八个秀才。杏春是四房的，是王家枫的四世祖。《宗谱》印证了民间流传的半岙王家‘四子五秀才’之说。

    养安小学的创办人王养安是王杏春的曾孙，国学生。民国二十四年，国民政府颁“存心利济”额褒奖，曾任慈溪县建设委员会委员、重修县志委员会委员，入《浙江民国人物大辞典》。王养安以钱业致富，造福乡邻，作为宁波商帮中的重量级人物，上世纪20年代就与吴锦堂、秦润卿、孙衡甫、严子均等乡贤一起名列慈善机构——云华堂的董事会。王养安对治水尤为重视，多次为金川的河道疏浚出资；对兴学更不遗余力，除了独力承办养安小学，慷慨解囊的还有丈亭、普迪、四明、惠儿等小学，慈湖、效实等中学，或出创办费、建筑费，或每年佽助经常费。《宗谱》称其“治道、濬河、兴学、施医，与夫救济灾荒，周恤孤嫠。凡公益慈善事业，靡不竭力举办”。1949年以后，王养安将在丈亭的不动产交给政府使用，其中一座在整个丈亭首屈一指的大院，有五间二弄、前后三进、东西两厢，第一进曾长期作为区公所的办公楼，其余是粮管所和粮库。其夫人李氏也是善举不断，1938年，李氏将其子女孝敬的寿筵资费6000银洋，捐赠给慈湖中学建造女生宿舍，建成后被时任县长、后任上海市政府参事的戴时熙先生命名为“懿安楼”，并勒石纪事。2011年改建时，仍沿用懿安楼的名字。

    人杰地灵，半岙的物产极为丰富。尤其是“荸荠种”杨梅，鲜嫩甘甜，个大汁津。传说是从前有人去南山杜徐岙采药，发现石涧上一棵杨梅树果实累累，尝之特别爽口，就将其移栽半岙，并称作“杜徐种”。从此，杜徐种杨梅在北山推广。杜徐种成熟果实的颜色乌黑，形同荸荠，加上两者谐音，久之就被称为荸荠种了。

    雨后的山谷，生出了淡淡的云烟，远处若隐若现的山峰显得越发神秘了。走在弯弯曲曲的古道上，连空气也是甜丝丝的。一阵风吹过，静谧的古村顿时被云雾笼罩，那风、那雾、那溪，似梦似幻。恍惚之间，我怀疑自己真的闯进了武陵源中。

此文原作者：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叶龙虎 原载《宁波晚报》2014年10月26日A8版

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