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xpc1951 于 2023-4-27 08:50 编辑
小说：野渡无人之六
金风送爽，满山的红叶点染着秋色，又到了收获的季节。肖珞雁走后一直没有消息，我们在惦念中迎来了秋收。每天早晨三点半爬起来割苞米收豆子，晚上收工时天已黑了。繁重的劳作使人只能做些机械动作，似乎连思考的力气也耗尽了。 一天，我收到寄来的五本书，一本是《李白和杜甫》，这是一本郭沫若奇怪的著作，在书里他极力歌颂李白，极端贬斥杜甫。按我的理解，李白是浪漫主义诗人，他歌颂天堂的快乐。而杜甫是现实主义诗人，他描述了地狱里的痛苦。两座高峰根本没有可比性，郭沫若为什么写了这样一本书，让人费解。还有一套新版四卷本的《红楼梦》，看来高层对文化的控制有松动的迹象。邮寄的人没写姓名地址，只写了：内详，而包裹内却没有只言片语。此人很了解我的阅读兴趣，又不想让我知道姓名。看笔迹不是肖珞雁的，我们猜肯定与她有关。 庄稼都收到场院里了，紧跟着飘下今年的第一场雪。风闻滨城又来招工，而且这一次人数还比较多。突然有一天公社知青办老赵陪同一位中年人来到我们青年点，说是要对我进行审查。那位中年人是县知青办的，姓曹，看上去政策水平比较高。老赵是我们的直接领导，很熟。 两人把我叫到男生屋里坐在凳子上，老曹和老赵坐在炕沿上，老曹说：“县里和公社知青办都收到举报信，举报你的问题，市里也打来电话，要求按26号文件查办。这个文件已传达过，主要是保护知青，尤其是对迫害女知青的要严惩，罪行严重的要判刑，甚至枪毙。我们了解你以往的表现，本着积极慎重的原则，先调查清楚，再做处理决定。你要正确对待，积极配合。”这一番话像一顿重拳打在脸上，我一下子懵了，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老曹问道：“你先说清楚，你和肖珞雁是什么关系？”我得清理一下思路，于是问道：“是肖洛雁举报的吗？”“不是，其他的你不需要知道，回答问题！”老曹一脸冰霜，神情凛然地逼问。我说：“我和肖珞雁是一个青年点的，她转到我们青年点才三个多月，就这一层关系。”老曹又问：“你是不是逼着她和你处对象？”我答道：“绝对没有。”老曹紧接着问：“你在送她回家的时候，有没有对她动手动脚？”我马上答道：“没有。我没有这个毛病，你们可以去调查。”老曹完全是在进行审问：“那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是怎么回事儿？”已经问到这里了，我只能把那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肖珞雁的妈妈生病，发电报催她回去。那天雨太大，她让我送她到车站。我们冒雨走到镰刀湾时，洪水下来了，把第二道独木桥冲毁。我劝她回去，等一天再走，可她非走不可。我只好拉着她，从大梨树渡口过河。过第一道河时，水里的滚石打伤了她的脚，她站不住倒在河里让水冲跑了。我救她上来时可能没轻没重抓伤她，也可能是水里的滚石打了她。当时只看到她脚上有伤，不知道别的部位还有。 老曹和老赵交换一下眼神，然后问：“你们发生两性关系了吗？”我感到受到侮辱，一冲动站起来叫到：“真是血口喷人，把我们看成什么人了！我们俩清清白白！我再说一遍，没有！还让不让人活了。”老赵看我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忙跳下炕按住我说：“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老曹冷着脸说：“肖珞雁已经承认了，现在就看你的态度。这事儿可大可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要也承认了，无非就是恋爱时一时冲动。你要不承认，就要办你强奸罪，最高量刑是枪毙。”
老曹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他这是在诈我。在渡口，肖珞雁不肯让我拉着手过河，不顾后果遮住羞处的本能反应，表明她是一个把清白看做比性命都重要的姑娘。像这种没有影儿的事，完全没必要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真庆幸那一天我和肖珞雁都控制住了原始的冲动。如果我们之间真的有什么不清不白的事，今天我就有可能为此送了性命。想到此，我感到心里非常坦然。 突然间我眼前浮现出参加县公审大会的场景，强奸犯被用步枪直接爆头，花白的脑浆飞溅在鹅卵石上。原来在我的潜意识里，这一警示的画面时刻在提醒我，万万不可放纵自己。
待三人重新坐下，我平静一些后对老曹说：“现在医学可以检查出女孩子是否有过性行为，市里提供了肖珞雁的检查报告了吗？如果没有，就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老曹说：“这件事情就先到这里了，你也不用激动，一些事情还是说清楚好。你不去歌舞团，是因为看不惯当前的革命歌曲和样板戏吗？”这种事情很容易说清楚，我讲了事情的经过：歌舞团来公社考核商调时，老赵在场。歌曲调子高了我拔不上去，样板戏也只能唱座山雕的那一段：“联络图我为你朝思暮想。”可我要是扮座山雕的话，比演杨子荣的高半个头，现在讲究英雄高大全，不合适。尽管歌舞团长说还可以安排我唱别的，但我考虑戏路子太窄，征求老赵的意见后，就没去。 老赵点了点头，说是能证明。 老曹又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败鳞残甲乱舞空，松林欲压几深重。他让我看了一下，然后问：“这两句诗是你写的吗？”我说：“是，是我写在日记上的，从来没给别人看。”老曹接着问：“你是用这两句诗替林彪喊冤叫屈的吗？败鳞是不是暗指败林？”我找出那本日记，翻出一首诗： 七绝 对雪
败鳞残甲乱舞空，
松林欲压几深重。
人间自有沧桑道，
谢了白花绽蓓红。
作于1971年1月2日。
两人看完后，老赵说：“是林彪爆炸前写的。牵强附会，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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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4-27 08:46:4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