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的一些情况轻描淡写地写信告诉高原原,不久就收到她的回信。信中附录一首五绝:
遥望凤凰台,
烟云郁不开。
临风思北地,
何事却南来。
她告诉我这是郭沫若南下抒怀中的一首,她改动了两个字。我知道遵义市有个凤凰山,她就把原诗中的宋皇改成凤凰。我回信说,我也非常怀念我们在青年点的那一段时光。现在我们都到了新的环境中,就要用真诚和努力赢得周围人们的理解和信任。
1973年5.1劳动节后,高原原来信告诉我,今年大学招生要在推荐的基础上考试录取。我们相约抓紧时间复习,一定要考个好成绩。南方对民众控制的比较松,他们很快就印出了各科高考复习资料。高原原只要自己能搞到,一定也给我带上一份,马上寄给我。我利用一切业余时间秘密复习。
一个多月后开始推荐上大学了,果然随后要考试录取。我们大队分到两个招生名额,青年点的老知青本来就少,多数是下乡不到三年的新知青,他们不满足招生对下乡年限的要求。老知青中有的一听要考试,也放弃了。这样,大队推荐了我和两个知青,还有一个还乡青年,共四人参加考试。
考试的考场设在公社中学,58个人参加考试,民兵持枪站岗。语文、政治、历史地理和数学我答的还不错,物理和化学只是考前突击了一个多月,虽然不难,估计也仅能勉强及格。
考试成绩很快就公布了,我名列第三。前两名都是公社中学的教师,当地老高三的,但他们只有一个师范院校的招生名额,考试通过的知青中我是第一名,成绩比第二名高出200多分,全公社分得19个招生指标。
考试当天正赶上化铁炉开火,队长派一个身强力壮的社员顶替我加料,还没干到一半就中暑昏迷了。又换上一个当地有名的壮小伙,烟熏火燎又累又热的,干到最后也虚脱了,让人抬下加料台。发生了这件事,在组织贫下中农对我评议时,队长感慨道:这几个月真不知道彭邨是怎么挺过来的。
大家对我的评价很高,政审也通过了。把我的考试成绩和政审情况写信告诉了高原原,从她的回信中得知,她考了个全公社第一,政审也通过了。我知道,只要没有了束缚,高原原就会一飞冲天,绝尘而去。满分500分的考试,她考了498分,其他人没有考过300分的。我们相互祝贺,都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憧憬。
犹如晴空霹雳,7月19日辽宁日报突然发表了《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在这份答卷中,白卷先生把和他一样日夜劳作,利用业余时间学习备考的知青斥为大学迷,这不公平。他不是大学迷,不想上大学,那还参加考试干什么?个人追求上大学和国家发展有什么矛盾吗?把考砸了而宣泄不满的一封信发表了,显然是想挑起一场斗争。东北太上皇利用白卷先生的一封信,全面否定了考试招生工作。8月20日人民日报也转载了白卷先生的信,把对考试招生工作的批判推向全国。结果是交白卷的张铁生上了大学,考试成绩好的反而落选,我和高原原都没被选拔上。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浇灭,我和高原原在相互写信通告时,都有一种幻灭般的心痛。随后更让我痛苦的是,我连着发出十几封信,再也没收到高原原的回信。山高路远的,我们从此失去了联系。
多重打击下,我只感到无边的怔忡,孤悬,依恋,企盼,久久不能平复。
后来看到诗人北岛对那个年代的控诉: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说的非常深刻。
我希望时局能改变,最终使得:卑鄙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我相信这一天终会到来。尽管我失去了很多,但我依然有着冷静的头脑,自制的力量,以及希望的信心。这使我即使在现实面前碰的头破血流,也对生活充满了热爱。
在最泥泞的土地上,我走出了最清晰的脚印。这些脚印有时显得歪歪扭扭,踉踉跄跄,曲曲折折,但我还是要这么走下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