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1-2-22 08:33 编辑
那天下午,我正在田里劳动,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此起彼落,我侧耳细听,叫的是我的名字,像是碰到了什么紧要的事。 我放下锄头过去,村民们一见到我,一齐用手指着一片草丛惊恐地叫喊:“蛇!蛇!”我听了一楞,看来他们把我和回宁波去的一个同学混淆了,他是曾经捕过几次蛇的。莫非村民们以为宁波来的知青个个都是“抲蛇阿三”吧! 几十双热切的眼睛盯着我,将我当作是这里唯一胆大的人。说实话,不要说捕蛇,就是一提到蛇我心里就发毛。我既没有那位同学胆子大,也没他的经验。 但假若我怯场了,大家都会泄气,你会听到一阵阵失望的叹息声。从此将这件事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当作笑话来作为我胆小怯懦的例证。尽管这个村子里除了我的那位同学,至今尚未出现一个能够徒手捉蛇的人。 我不由自主地被大家推搡着朝前走,耳边一片嘈杂的叫声:“看,在这里,快!快!”我犹豫着,畏缩着不敢向前。但我终于看到了使大家害怕的蛇,它足足有1.5米多长,锄头柄粗细,比我同学捉的那几条大多了。我从它黑白花斑上判断出蛇的学名叫乌梢蛇,属无毒蛇一类。尽管这样,这么大的身段还是令人害怕,难怪村民们大呼小叫,若是条小蛇,早被他们弄死了。蛇原来是盘在草丛里的,见到这么多人呐喊着围过来,吓得蜿蜒着身子拼命向草丛深处逃窜。 想想被咬了也不至于出现不测,我恐惧感顿时减了一半。事已至此,我感到身不由己没了退路,只得下决心豁上一回了!我不敢多想,一个箭步上前,用一只手去捉蛇的尾巴,可能是胆怯,下手时迟了那么一瞬间,蛇尾巴一甩就落了空。我无法再作停顿,它一旦钻进草丛深处就很难找寻,我急急追上几步,这次有了经验,下手时瞅准尾巴盘旋的方向,一把就抓住了它。 我迅速用力将蛇拖出草丛,高高举起头顶,蛇悬在空中就没处使劲了,头拼命地向上弯曲,身上的鳞片在日光下闪闪发亮,两颗绿豆大的眼睛露出凶光,它愤怒地张开嘴,细长分叉的鲜红舌头一伸一缩要来咬人。村民们见蛇被捉住就来了劲,高呼“打呀,打呀打死它!”大家一拥而上,锄头几下猛砸,蛇头顷刻成了一团浆。没了头的蛇在地上痛苦地扭动翻滚着,过了好久才不得动弹。 我在众人的注视下,英雄般地把蛇拖到河边,用刀剖开蛇身,掏空了内脏,然后用一脚踏住蛇皮,两手将蛇身往上拉,生生地将蛇皮从蛇身上剥离开来。蛇肉是乳白色的,像剥了壳的荔枝,引得旁观的人说:“看样子味道一定不错!” 好几个人早已在我的住所等着,看着我将蛇切成小段,像烹制红烧肉一样,下油镬、放酱油、放料酒、放糖,最后撒上把葱花,一时间满屋子都是香味。当油光红亮的一大盘蛇肉摆上桌子,大伙一拥而上,也不怕烫嘴,捞着一块就啃,啃完了咂着嘴道:“又老又精,没有想的好吃。”我也觉得奇怪,蛇肉的滋味跟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这本来应该是广东的一道大牌名菜呀,可是到我这儿会如此难吃! 多年之后,我在多家高档菜馆里吃到过几次大厨烧的蛇肉,烹制的方法尽管各有不同,但肉质与我当年烧的好不了多少。直到有一天,我读作家阿城的短篇小说《棋王》,才恍然有所悟。 小说中有段描写用蛇招待客人的场景。不同的是,他们的蛇肉是不洗的,也不碰铁器,说蛇肉碰到铁器就腥,只能用竹做的刀片来剖。煮时不能下铁锅,不能切段,也不用油,整条的盘在大碗里,烧大火隔水蒸熟,用筷子撕着蘸酱料吃。剩下整副的蛇骨还可以熬汤下饭,一点都不浪费。小说描写的味道使人垂涎欲滴,那才叫一个好啊! 不过,我仍有怀疑,蛇肉无论怎么烧,总比不上家禽鲜美。食蛇肉只是人们一种猎奇的心理作祟罢了。(2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