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1-5-24 11:04 编辑
难 以 尘 封 的 记 忆 ——学生心目中的蔡国黄老师 蔡老师是我初中时代的老师,他不担任我们班级的课,但同学们都很关注有关于他。传得最多的是他上的语文课跟别的老师不一样,他有本事将课文相关的内容变成故事,一个接一个串起来讲,所以他授课的教室里总是鸦雀无声,学生们巴不得每堂都是他教的语文课。 学生对语文课有兴趣,成绩自然也就上去了。这种独特的教课方法对教师的要求相当高,没有广博的知识和充分的备课是没法做到的,在以后我有机会上讲坛时才有这样的体会。只有钟情于教育事业、深爱学生的人才会这样用心地去做。 有一次传闻蔡老师是信佛念经的,有人看见他走在路上口中念念有词,同学跟他打招呼都没听到。许多同学不信,于是大家打赌,派两个人一路跟在他后面听个明白。第二天报告出来了:“哪里在念经呀?分明听见他在背诵一首又一首唐诗呢!”谣言破了,大家心中不禁又生出许多敬意来。 蔡老师有时候周末也给全校学生讲故事。在分部的小天井里搭起个简陋的讲台,瘦长的身躯,浓黑的眉毛,深邃的目光,比划着手势模仿故事中不同人物的语气和神态。学生们在下面瞪着一双双滚圆的眼睛,好像身历其境一般。好多老师到时也坐不住出来听,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转眼之际,当年的学生如今都已近古稀,但聊起往事,居然还能记起蔡老师讲的故事来。可见印象之深! 这样美好而平静的读书时光太短了。1966年夏天,“文化大革命”开始。全校陷入乱哄哄的无序状态,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了大礼堂。教职员工们相互揭短,学生们批判教师。出身不好的想表现得积极一点以便过关,出身好的又想乘机崭露头角。蔡老师因为出身关系,自然首当其冲的当作批判对象。我当时才17岁,每天用迷惘的眼睛去看大字报,揭发蔡老师的无非是出身“反动”家庭;向学生讲故事宣扬“封、资、修”;“毒草”书看得太多,“唯有读书高”思想严重。按时下的社会标准来看,这些“罪状”正是应该大力提倡和弘扬的。 蔡老师没法再备课教书了,面对来势汹汹和莫名其妙的谴责,他只得很无奈地拿起笔来一一应答。他写的都是自我辩护和对责问的回答,从来没见到过揭发他人的东西。看得出,他对此非常较真,就像平时改作业一样,总想竭力去纠正大字报中的每一个错处,仔细辨析词语间的细微差别。但这是徒劳的,你越解释罪行越多,罪名也越大。大概他有一天终于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就再也见不到他写的大字报了。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大部分同学并不关心他写的是什么,只是饶有兴趣欣赏他的一手毛笔好字,经常听到有人边看大字报边赞叹:“蔡老师的一笔字写得实在好,端端正正的就像他做人一样。”还有更荒诞可笑的事。有个同学羡慕别人大字报写得多,自己又觉得无材料可写,体现不出自己的革命态度,一天突发奇想:蔡老师名字为什么叫“国黄”呢?岂不是想改变社会主义国家的颜色?这一发现使他大喜过望,兴冲冲地找毛笔来写,旁边的同学们见了鄙夷道:“你这家伙也实在太可恶了,以前总听你讲蔡老师如何如何好,现在咋翻脸不认人,还胡说八道了呢?”那人听了脸上无光,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聊得很,赶忙讪讪地将纸撕了。 不久,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无可奈何地看着蔡老师被送进“牛棚”——学校的畜牧场。在这段严酷的日子里,蔡老师每天低着头,默默地捞水草、喂牲畜、挑猪粪、运饲料,整天一刻不停地忙碌在猪圈和牛栏之间,甚至不准回家。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自从蔡老师到了畜牧场之后,畜牧场发生了人人都能察觉到的大变化。原先乱糟糟、臭烘烘的猪圈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杂物被分门别类堆放起来,每个猪圈都挂上一块醒目的牌子,上面用方正的毛笔字记录着每头猪的品种、出生年月、预产的日期、饲料用量等,令人一目了然,大家都暗中赞道:“不亏是蔡老师,做事总跟别人不一样,做一行像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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