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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是知青(上)
黄 海 俊
一、母亲的少年时代
“知青”这个特殊的名词,对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它的含义可能只是一段历史,一个符号。但对于那些经历者来说,它代表的却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的母亲褚杏珍与共和国同龄,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一代人,解放初期的祖国,百废待兴,经济困难。母亲家里兄弟姐妹多,那年头能吃饱都是奢望,更别说吃好了。母亲是在宏坝小学上的学,每天早早起床,吃好早饭,便出门沿着东大街的石板路,走上求知的道路,从未迟到,学习成绩优异,小学毕业便辍学了,为让年幼的弟弟能更好的上学,十二三岁便先后在火箭工区纺毛、到解放造纸厂、如城人发厂当徒工,母亲的少年时代,都是在工厂里度过的。
二、改名“志耘”毅然下乡
一九六六年,母亲十七岁,响应号召,上山下乡是那个时代年轻人的追求与理想,也有的人是随大流或没有其他办法。母亲也于五月十七日这天,下了一个改变她一生的决定,报名申请下乡插队,并改名褚志耘,扎根农村立志耕耘一辈子,(有趣的是后来在档案馆查询资料时显示,还有同批的徐玉高改名为徐长耕)。
和母亲一批安排插队到高井人民公社的,共有男女三十三人,大部分都是如城人发厂的工人,还有部分是待业青年和学生,年龄最大的二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五岁,分别分到狄庄、金凤、蒋堡、草张庄、何庄、周垈等大队,刘玉明、母亲和吴云山、吴祥如(大姨妈的长女,十五岁)四名女知青分在狄庄大队第五生产队,吴光明、陈雨生、唐其林分在第四生产队,从此母亲和其他几个知青,就与这个全县著名的穷旮旯农村,结下了不解之缘,这段岁月就叫知青岁月。四个未满十八周岁的少女组成了,一个独特的家庭“集体户”。
那时的她们,有着强烈的集体主义意识和荣誉感,有着生于五十年代特有的坚韧,吃苦耐劳的特质。插队落户后,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对刚刚下乡的母亲几个人来说,是一个挺大的难题,但是很小便接受生活考验的母亲,从生火做饭开始,便有计划地安排这个集体户的生活巨细,队里分的柴草、粮食实行有计划地分配,忙时吃干一点,闲时吃稀一点,粗细粮尽量搭配着吃。在半亩田的自留地上,利用劳闲时或饭前午后时间,自己种些蔬菜瓜果,到也能实现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样的农村生活,虽然艰苦一些,到也很少为粮草发愁过。
慢慢的就发现,要想在这里生存、扎根,就必须跟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乡亲们融合,只有依靠他们教我们劳动,帮助我们生活,否则在农村插队就不能实现,我们也没有出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就没有价值。从开始的小麦韭菜都分不清楚,在当地群众耐心细致手把手的示范教导下,虚心地学习如何耕田、耙地、种粮、种菜、除草、打药、施肥、收割、挑担、晒谷、堆草等等各种农活。
那时都是人工收麦收稻,天上太阳火辣辣地晒着,整天把腰弯成九十度,一小把一小把的用镰刀割断秸秆,一整天下来,就算是技术熟练的男社员,一天下来最多也就是完成个几分地,到晚上累得腰酸背疼。刚刚从城市走入农村的母亲他(她)们更是累的动都不想动,可是第二天还是得起来继续干活。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慢慢的学会了,各种农植物的从耕地、种植、农田管理到收割等农业技术,当年生产队除了两只耕牛,其他农活基本就是靠人力。白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大汗淋漓;晚上,蚊虫叮咬,难以入睡。当年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的几个少女,几年内脸上居然有了少许皱纹,变得老成了许多。
三、为姐妹让出回城名额
两年后,因大队文艺宣传队的需要,吴云山及刘玉明原本在学校就是文艺青年,先后走上文艺的道路,先后回城了,半年后,母亲把原本属于自已的机会,让给了比自已小两岁的姨侄女吴祥如招工进城了,她们的生活轨迹从此发生了改变,母亲默默为他们祝福,这些曾经同吃同住同劳动的姐妹们应该有更大的舞台,更广阔的天地去驰骋。
母亲苗条的身材,鸭蛋脸上长着一双温柔的眼睛很是迷人,有点腼腆的性格,不管在队里遇到谁,都是一脸的笑意,热情的打招呼,极其温和得体,引起了父亲的关注,知青安置点原本就在父亲的老家北边,好像是注定的姻缘,(只因双目失明的奶奶做饭时,灶里燃着的草,掉了下来、引着了灶后面的草堆,虽经众人奋力扑救,还是烧掉了两间草房,后迁离别处,而原址成口粮田,与母亲几个人的自留地相邻)。父亲是当地青年,在如皋中学读高三时听从祖国的召唤投笔从戎参军,在南京当了几年通讯兵,退伍后,被大队部安排在石庄冒圩小学当代课老师,不久转为民办教师。因田挨着田,俩人经常见面,由于父亲在如中上学的经历,两人渐渐话题多了起来,经过两年的接触了解,忠厚能干,出身又是贫农家庭,在部队又入了党,现在又是老师,虽然大了几岁,慢慢被母亲接受,倒也情投意合了。
在矿山机械厂工作的,老革命黄玉书(我叔伯大爷爷)说合下,外公终于同意母亲嫁给父亲,原来生产队盖的知青安置点,三间五架梁的红砖阳瓦屋,(其他三个女知青,都先后回城了),在五柱之间加砌了隔壁隔成了房间,用父亲分家时所得房屋,拆下来另建了一间门朝东的厨房,在厨房内的西南角铺了一猪圈,每年都要养两栏猪。一张高脚橱,一张书桌,一张床,一辆旧二八自行车,一只钟山手表,一张八仙桌,两条板凳,一只水缸,两只水桶,几个粮罈,部分农具,全套毛泽东选集是所有的家产,两只各红绿塑料包边带底座的镜子,一只原本属于外婆的锡制针线盒,两只茶壶,两只搪瓷茶杯,一只蓝色玻璃糖罐,一只木制箱子和部分衣服,两床被褥成了母亲所有的嫁妆,简单的办了一个婚礼,父母亲就这样成了一家人。
四、完成结婚大事
婚后第二年春,母亲就和其他能抽调的男女壮劳力,被安排上河工扩宽捞浅,从未挑过河的母亲,第一次参加这种人定胜天的大会战,最让母亲终身难忘!当时全是肩挑人抬,刮风下雨,草棚透风漏水,下雪天地铺和棉被上都盖着一层雪花。天寒地冻工作量大,尤其是吃不饱,但工期必须很紧。任务落实到各个小队,每个小队大约百米左右长。各小队竖着一面队旗,几个公社的社员在一起的劳动场面,人声鼎沸,那时还是蛮壮观的,彩旗猎猎,人头攒动。指挥部前搭着擂台,插上彩旗比进度。我们五队和临边的四、六队暗中较劲,每天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吃饭都要按时完成,午饭都是送到工地上吃,每人限量供应伙食。当初手上水、血泡不断,后来老茧一层摞一层;肩上开始红肿,接着拧破皮肉,衣服都粘在血肉上,这些还能忍受,就是肚子,没到饭点,饿得咕咕直叫唤,还是要继续干活。
挑河,也就是河道疏通清淤。一般情况下,第一层可不好挖。淤泥连带着浆水,待清完淤泥,第二层就好挖得多了。农村人有经验,力量也有大小。有三锹一糞箕的,有二锹一糞箕的,最厉害的是一锹一糞箕。
从未干过这种活的母亲,开始一锹下去挖不成型,也挖得慢。挖得慢就会影响到整个小队的工程进度,这时别的社员接过锹让母亲去挑土。知道母亲从未挑过河,他们给母亲装一只糞箕一锹土。虽说只是一锹,那一锹少说也有四、五十多斤。河工工地上,谁也不会心疼谁。一百多斤的担子,在双肩左换右摞,一天下来,双肩都磨出了血泡。无奈,第二天只有继续学着挖土。挖土也需要手劲加脚力,上下配合好,端锹要平稳,放在粪箕内要放得准,不然放不好,滚落到外面,还要多动几锹。
挖土也是很辛苦的活,一天下来手掌上磨起大小血泡,那血泡一磨破,钻心的疼。冬天的枯风虽刺骨的冷,但手在锹把上稍一摩擦,也会疼出一身冷汗,手掌磨破皮了,那就又去挑土,挑着担子忍着肩膀上的疼痛趔趄前行。如此轮换劳作,再痛再累也不可能有人出面让你休息,一个萝卜一个坑。经过十来天的历练,肩上手上都长出了茧子,这时的感觉就好多了,人也从弱不禁风到挑起担子慢慢的健步如飞了。挖河最怕遇到下雨及下雪天,脚下那个滑的呀,挑河的人可都知道。挑担上坡时还稍微好点,下坡可要注意点了,其时天冷地滑,可谓步步惊心。一个不小心,人仰马翻那是常事,没闪到腰则是万幸。实践出真知,劳动锻炼人的意志,母亲在通过这次的挑河经历后,意志更为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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