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开犁节

春暖花开时节：

我带着家人驱车回到老家，看望96岁高龄的父亲。不知不觉间，农事节气与生产劳动又一次成为我们共同的话题。我们聊起父亲年轻时主持的一次次开犁节，那是乡村一年四季农事活动中最大、最庄严的盛事。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受全家人对土地敬畏的影响，我从小对在土地上开展的各种农事活动都很留意。感受最深的是，一年到头，乡村生活的主旋律永远是忙碌的田间琐事。二十四个节气按时序变换，田间地头的农事好像永远也忙不完。而开犁，则是所有农事活动中最大的盛事。

　　父亲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他积累了丰富的农事经验，二十四节气他熟稔于心，什么时候开犁、什么时候割稻，他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天色蒙蒙亮，我赖在床上做着美梦不愿醒来，父亲已经着手收拾农具，用他的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只等节气一到，就可以开犁春耕。

　　在布谷鸟的声声呼唤中，终于迎来开犁时节。开犁是一年耕作的开始。父亲以村党支部书记的身份，组织村民正式扶犁开耕。

　　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父亲一大早就牵着牛，扛着犁，披着晨光，走过弯弯曲曲的田埂，来到早已选定的一块种满草籽的水田旁。这里已经集聚了一大群生产队的社员们。我第一次跟随父亲来到田边，只见父亲架好耕具，打响牛鞭，吆喝一声：“开犁啦！”田边的社员们跟着吆喝，吆喝声以一个春天的多姿，写意着农耕盛事，响彻在田野上空，呼唤着新年的丰收梦想。

　　父亲犁田格外卖力，锃亮的犁铧如一把锋利的战刀，快速地切开泛绿的田衣，将沉睡一冬黑褐色的泥巴翻向一边，流线型的形状层层叠叠，让沉寂的水田一下子变得生动起来。深犁过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和春天的气息。

　　在父亲犁过的水田里，我和生产队的社员们一起，用锄头奋力地把纠缠着的草籽打碎捣烂，让它们与层层叠叠的黑泥巴融合，再用田耙把泥巴仔细整平，为接下去的插秧作准备。

　　春耕的帷幕就这样被父亲用一犁打开了。田野里，不只是我们，其他生产队也同时开犁，一时间，人声、牛声、狗叫声，组成了一首古老而优美的乡村耕耘曲，开启一年繁忙的农耕生活。

　　以后很多年的春天，我都陪着父亲参与村里的开犁活动，直到我穿上军装走进军营。

　　如今，村里已经很少见到耕牛，传统的开犁活动也渐渐消失。但是，开犁这一曾经的农耕盛事，是我和父亲之间共同的记忆，那是劳动者对所有美好生活的一种回望。

　　      来源：浙江老年报    作者：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