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山洪暴发了
由王主任带队,大伙绕着我们贮木场管辖的十五里路长的火场走了一圈,认真检查了一遍火情,才折回下山的路程,中午十二点多,当我们汗流浃背地走到大河边,不禁傻眼了。原来一星期前还是缓缓流动、清澈透明的大河,现在却一下涨了二公尺多高,汹涌澎湃的河水,翻腾着、咆哮着,夹带着树枝杂草滚滚地向下游奔去。我们上山前曾横贯大河两岸的大青杨树,早已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可能目前正在黑龙江上遨游吧。
山洪爆发了,再胆大的弄潮儿也不敢泅游过河,河岸上站满了从山上下来的扑火队员,望着那滚滚的洪流,大家叫苦不绝,怨声四起,望河兴叹。大伙的肚子正在叽里咕噜地叫,从清晨到中午,大伙走了那么多的路,中途一点东西也没下肚,身边的干粮几乎都没有了,有的即使有点,也为走路轻松些,把它扔在山上的窝棚里,敬献土地爷了。明辉的胆子真大,他对我说:“你帮我看住点东西,我到对岸去取点干粮。”说完就脱下衣服要下河,我连忙劝住他:“别过去,河水太大有危险,你肚子饿,我这里还有两张油饼。”(这油饼是古莲区后勤人员运上山去的,我舍不得扔掉,又带下山来。)
明辉说:“这两张油饼还不够我塞牙缝,我去去就来。”明辉说完就要下河。我知道明辉的水性,在故乡时,我们曾去嘉兴南湖游泳,游二个来回不成问题,而眼下他真要下河,我倒有点害怕,但也知道拉不住他,只好叮嘱道:“你要小心。”
可是,正当明辉要下河的当儿,河对岸的区委付书记、护林防火总指挥老耿头正拿着大烟斗在乱晃、乱叫:“别过来,谁也不许过来,淹死我不给做棺材,你们谁过来,我就处分谁,你们想玩命啊?”大老王也急忙喊道:“明辉,别下去,回来,我可负不起那么大的责任。”国强也喊道:“明辉回来,水那么大,要出事的。”
老耿头看见大老王就赶紧喊过话来:“王胡子,你在那边帮我看住,谁也不准下河,要是有一点差错,我找你算账。”大老王叫道:“大伙的肚子都饿坏了。”“叫大伙坚持一夜,明天早上飞机就来空投粮食,请做好准备。”老耿头大声地告诉河这边的人们。
新的窝棚又在河岸上撘起来了,来自老潮河林场、贮木场、综合厂、汽车队、图强林场、图强大修厂和古莲林业局的古莲林场、前哨林场,共计一千多人的扑火队员,全部汇集在河岸边,真是人马鼎沸。
下午,闲着没事,大伙都三三两两的出去采蘑菇,找野果充饥,或到水泡子去捞鱼,或去找树洞抓野兔,姚大肚子还很有兴趣地坐在河岸上拿毛钩(不装诱饵的鹅毛钩)钓细鳞鱼呢。
我和明辉、国强、伟忠、小黄五人合作起来,具体分了工,明辉和小黄撘窝棚,我和伟忠去采蘑菇,国强身体弱,就叫他在附近拣些干柴,笼火堆。离大河不远的小溪边,倒着一棵粗壮的白桦树,我在倒树旁边的草丛里发现一堆洁白的大蘑菇,采集起来,足足装了一水桶。雨后的森林,在阳光的照耀下,蘑菇生长的特别快,可以说比江南的春笋还要长得快,林中的草地上长满了黄澄澄的松蘑、洁白的桦蘑,还有蜂窝状的花脸蘑(别称油蘑),遍地皆是,有时连下脚的地方也没有。各种蘑菇要数洁白的桦树蘑夺魁了,既鲜嫩又可口,当然,还有一种名贵的猴头蘑,你如果在一棵树上发现它,那么你在这棵树不远的对面树上就能发现另一颗猴头蘑,猴头蘑菇数量极少,我经常在林中寻找,从没见到过。还有一种带花的、很好看的蘑菇,你可千万不要采,俗称蹬腿蘑,吃了要中毒的。
沈伟忠还在河岸边采了满满的一挎包水葡萄,甜滋滋、酸溜溜的,既解渴、又解馋,可以和南方的奶油葡萄媲美。
黄昏,在熊熊的篝火旁,人们正在举行蘑菇晚餐,远远望去,簇簇火光在河边闪烁,好像石器时代的猿人类正在过原始的共产主义生活呢。
我从挎包里找出最后半根香肠,在树墩上切成片,放在煮蘑菇的水桶里,再放上一些榨菜。国强正用树枝搅着水桶里的蘑菇,开心的对大家说:“今天是我的生日,按理说我应该买一个大蛋糕招待要好的伙伴,可是在这茫茫的原始森林里,我只好用伙伴采集来的蘑菇加小华捐献出来的最后半根香肠,来招待大家,请大家把吃饭的家伙准备好,准备开宴。
这时巴托和阿木古楞正好走到我们旁边,听到国强的最后一句话,高声叫道:“别忙开宴,贵宾驾到。”明辉看见巴托手里拿着一只葡萄糖盐水瓶,里面白晃晃装着酒,高兴的连忙叫起来:“巴哥,快来,快坐下,阿木古楞你也坐。”
其实巴托带来的不是酒,而是刚从达斡尔族大夫郭海林那里要来的一瓶医用酒精,还是阿木古楞饭盒里装着的才是真家伙——狍子肉干。
“这酒精怎么能喝?”明辉傻眼了。
“滲点河水不就能喝了吗。”巴托笑着说。
“给我钱,我也不喝。”国强有点害怕。
“拉肚子喝酒精,保证能好。”伟忠开着玩笑说。
“酒精不能喝,喝了嗓子会哑的。”黄健担心地说。
“你这个歌唱家,还是尝尝我的狍子肉吧。”阿木古楞敲敲饭盒对黄健说。
“大家还是少喝点为好。”等酒精兑了一大桶水后,我告诫大伙,并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我们已胜利地完成了扑火任务,虽然我们在凯旋途中受阻,却赶上了国强的生日,值得大家庆贺,下面我邀请黄健给大家朗诵一首诗《祝酒歌》,为国强的生日,为我们大家,为今晚的蘑菇宴会助兴,大家欢迎。”
黄健放下手中的狍子肉,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说:“《祝酒歌》这首诗是当代大诗人郭小川同志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在小兴安岭给我们林业工人写的,我背不完全,请大家不要取笑。”说完他就激情地朗诵道:
三伏天下雨哟,雷对雷;
朱仙镇交战哟,锤对锤;
今儿晚上哟,我们杯对杯!
舒心的酒哟,千杯不醉;
舒心的话哟,万言不赘;
今儿晚上呀,咱这是凯旋路上舒心的会!
酗酒作乐的,是浪荡鬼;
醉酒哭天的,是窝囊废;
饮酒赞生活的,是咱们社会主义新人第一辈!
山中的老虎哟,美在背;
树中的百灵哟,美在嘴;
咱们林业工人哟,美在内……
且饮酒,莫停杯;
一杯酒,一杯欢喜泪;
三杯酒,豪情胜似长江水。
……...。
还没等黄健朗诵完,明辉就和巴托吆喝上了酒令:
高高山上一崇杯,
俩人喝酒打垒堆;
垒堆打,打垒堆,
忘了垒堆罚三杯。
哥俩好,一个垒堆,
三星照,一个垒堆……
明辉和巴托的嗓门真响,把姚大肚子吸引过来了:“嘿,你们喝酒不招呼我大肚哥一声,不够哥们意思。”
“鱼!”国强惊叫了一声,大伙一看,都七手八脚地把勺子伸到姚大肚子端过来的饭盒里去。这是姚大肚子整整化了一下午的时间,辛辛苦苦钓来的四条细鳞鱼,刚烧好,自己还没尝鲜呢,就被大伙枪光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左右,远远传来嗡嗡的飞机声,“飞机来了!”大伙高兴地欢呼起来。这是一架“安二”型飞机,飞得低低的,掠过树梢,但没有投物品,盘旋了一会,又转到山后面去了。大伙叫着、跳着,并且骂着:“奶奶的,怎么不下蛋?”
“下蛋不是完了吗,叫它下罐头,”明辉高声嚷着。
河对岸,老耿头又在大声叫着:“王胡子,快放记号,扯红旗,飞机找不到目标。”
“红旗?哪来的红旗?连红裤衩也没有。”大老王嘟嚷着。
“把我的红花被子拿出来做记号吧,”姚大肚子在旁边出主意。
“对!对!叫大伙把红的线衣、线裤什么都拿出来放在那边。”大老王指了指河边的塔头甸子说。
大伙手忙脚乱地把红被子、红线衣、红线裤一字溜地排在宽敞的塔头甸上,摆成个“T”型。不一会,飞机又转过来了,顺着大河,飞得特别低,机舱门口有二个人用皮带绑住身子在朝下张望。大伙“嗬!嗬!”地叫着:“往这边扔,往这边扔。”
一件物品“呼啦”一下,直接从飞机上扔下来,连降落伞都没有用,又一件物品扔了下来。飞机在河岸上空来回几个折腾,扔下了二三十件物品,大多数扔在草甸子上和林子中,但也有几件不幸扔到河里,被洪水卷走了。
大家欢呼着朝塔头甸奔去,“嗬!乌啦!”“嗬!万岁!”明辉和沈伟忠跑在最前头,抢住了一个大纸板箱,已经摔破了,扁盒子的午餐肉罐头从箱子里滚出来。明辉和伟忠赶紧拿了几个往兜里塞,等我跑到他们那边,明辉又往我手里塞了二个,小声地说:“快些藏起来,别给他们发现。”
从飞机上扔下来的物品真多,有罐头、有饼干、有小米、有咸菜旮瘩、还有药品和胶鞋。大伙都兴奋极了,唯有巴托气呼呼地说:“就是没有酒。”一句话,把大伙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老耿头又在河对岸传过话来,把空投物品都集中起来,先照顾兄弟局的同志,平均分配。并告诉大家,地区桥梁队(不知桥工涛哥在否?)明天就开到,帮助撘便桥,接大家过河。大家听了,又高兴地欢呼起来:“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