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十一篇作者:承德知青 燕山老妖
难释情怀,痛饮情怀 上海市长安路1033号,江南邨酒店,是一些曾经有过共同经历的,如今已升格为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生理年龄已渐入老年,但仍旧精神矍铄的准老人们时常聚会的场所。每年的11月14日,更是参与人数多,场面比平时聚会更热闹的日子。 2015年11月14日,又是这一天。上海市区虽然淫雨霏霏,但丝毫没有影响这些人奔向江南邨酒店的脚步。因为,这一天是他们在近半个世纪前,既45年前,到达大兴安岭的日子。 45年前的11月11日,他们还是二十左右岁,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不得不“响应”伟大号召,在家人哭泣泪水和嘶哑的告别声中,离开繁华的大都市,乘上绿皮火车,奔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大兴安岭。 若干年后,他们虽然返回了上海,但每年的11月14日,江南邨成为他们固定的聚会地方。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他们与当年的战友会面,问候,叙旧,畅饮,相互通报各自生活信息。 今年的聚会场面比往年热烈许多。餐厅侧面墙壁上,横挂着红色的,写有“大兴安岭呼中区筑路二处知青联谊会”的条幅,说明了聚会主题,横幅下面挂着一红一绿写有“大兴安岭呼中林业局筑路二处六连知青”两块方匾,说明了这些人曾经的单位是筑路二处六连。红色,代表他们参加聚会的心情,绿色,代表郁郁葱葱的林海,高70公分,代表1970年,长114公分,代表11月14日。 与往次不同,这次聚会,他们邀请了部分曾经的领导和一个连队的北方战友。为什么这次与往常不同?按惯例,每逢五年一次大聚,在30年、35周年活动的时候,这些人还算是壮年,四十年活动的时候,已经有部分人进入了老年行列,当举行45周年聚会的今天,这些人都超过了60岁,说是老年人并不为过,试想,在下一个五年大聚会的时候,谁还有能力组织?有多少人还能参与?走不动的有没有?掉队的有没有?这些,都是未知数,但这层意思,谁也不会挑明,因为,说出来,会很悲哀,会影响气氛,所以,只能心照不宣。 阿旺,是活动主持人,也是历次活动的主要召集人,经常配合阿旺举办活动的郑建强、施勤华、徐礼文、陈荣华、杨建忠、薛建华等人,依旧是这次活动的主力。 陈明今来了,已经是六十大几的人了,但看起来依旧风华正茂。他原是筑路二处二连男子九班的班长,九班在他的带领下,是敢打硬仗,敢啃硬骨头的模范班,从二处团委书记、党总支副书记、呼中区委副书记、区委书记、到呼玛县委书记,从大兴安岭林管局副局长位置上,调回河南老家,在安阳市任职。在场的很多人还都记得他当年指挥呼源一号线会战夜间作业时的即兴之作:“车成燕队灯似龙,筑路健儿战山中,十里工地车来往,登高疑似不夜城”,今天,他又有了即兴之作: 《二处知青工友会》 羊年欢聚上海滩 回首一九七零年 三河一江小知青 大白山下搞会战
筑路健儿不怕苦 爬冰卧雪斗严寒 劈山凿岭成大道 青春年华献兴安 呼中景美人憨厚 一代知青功盖天 二处工友最真诚 半个世纪情不变 首次相聚太仓促 心里话儿没说完 以后三年来一回 下次相约到中原。 郦文生来了,曾经的美男子,如今虽然谢顶,但精气神十足。他是从二处连队年轻人里最早提拔的领导干部,在呼中区副区长位置上,交流到内蒙林管局工作。乐于助人的他,在二处人事工作和后勤工作中,与六连乃至众多上海、杭州知青私交甚好,今天,郦文生也有了感慨之作: 《兄弟情缘》 四十五年前党召唤, 告别父母赴兴安, 呼中二处第六连, 知青教育谱新篇。 开山架桥知青连, 寒冬腊月麈战急, 冻干白菜来充饥, 以苦为荣毅志坚。 伊勒山下筑路忙, 男女老少齐参战, 天堑宏途道路长, 敢叫北疆换新天。 上、杭知青多壮志, 四十余载浦江汇, 兄弟情缘固发展, 下次相缘回兴安。 王根红也来了,他曾是呼中区的知名人。作为上海知青,因在呼中车队表现突出,被提拔为呼中区委常委,与陈明今、郦文生, 以及14日因有事不能前来参见活动,在稍后几天出席宴会的颜世平,同为区领导班子成员。“是金子到哪里都发光”,王根红为了回家乡,毅然辞去副处级职务返回上海,从工人做起,几经辗转拼搏,最终在处级岗位上退下来,二次创业,个中艰辛,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战友聚会,酒是必不可少的。为了这次活动,组织者事先在贵州茅台酒厂驻上海办事处定制了“大兴安岭呼中筑路二处知青45周年庆聚会”专用酒,命名“情怀”。 “情怀”酒,53度,辛辣,醇香,口感厚重,回味悠长,与饮酒者心情一致。 品着“情怀”酒,往事犹在眼前: 45年前的11月14日的深夜,风雪交加,寒风刺骨,绿皮火车将这些身穿上海市为他们发放的黄色棉衣棉裤的人,送到了大兴安岭深处一个叫呼源的地方,然后有大卡车把他们送到了呼源一号线9公里,这里有其他连队的人为他们搭好了的帐篷。 那是怎样的感受? 生理挑战:在零下40多度的夜晚,住在由大油桶改造的火炉的帐篷中,尚且会冷得瑟瑟发抖,而这些仅仅穿着棉衣棉裤的年轻人,在大卡车上顶着寒风雪花走了这么远的路,下车时因为身体失温,已经变得大脑反应迟钝,肢体僵硬。从南方大都市的娇生惯养到北国冰天雪地,那种身体感觉,他们哪里经历过? 心理挑战:从繁华的大都市,一下子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冰天雪地环境,野外寒风呼啸,雪花飘飘,走在雪地上脚下吱吱嘎嘎作响,帐篷里,一盏马提灯闪烁着昏暗的灯光,十六米长的帐篷,两侧搭着两排通铺,中间过道放置两个大油桶改造的火炉,劈柴柈子在里面燃烧。从车水马龙的闹市来到茫茫林海雪原,这种环境落差,他们何曾感受过? 这种共同的经历和感受,已将这些人凝固为一体,每逢见面,必握手、拥抱、畅谈、畅饮! 为了从弱不禁风的年轻人成长到宠辱不惊,饱经风霜的老人,干杯! 也是那一年的冬天,按处里指令,六连要从一号线9公里搬迁到勘测中的一号线36公里,因为仅有勘测路标,没有道路,只能利用冬季冰冻的河道运送人员物资进去。连队搬迁,首先要建点,由部分精兵强将先去选点,立足,为全连队搬迁做好前期工作。 这次行动,以极其危险的经历,最终以失败而告终。这次建点的十个人,宴席上竟然遇到了郑建强、杨建忠,薛建华,赵汇海,王洪潮等五个人。 经挑选,由十个人组成了建点小组,车上除了十个人之外,还有帐篷,灶具,食物等生活必需品。解放卡车拉着人和物资,在光滑如镜的呼玛河冰面上向36公里前进,由于冰面太滑,卡车几次像陀螺一样在冰面上旋转,险些碰到河边大树上,在心惊肉跳中,卡车开到了路标大约28公里的地方,意外发生了,汽车压破冰面掉进河水中,河水迅速漫过汽车大箱板,浸湿了物资,也浸湿了他们下半身。 在零下四十多度的荒郊野外,双腿浸湿意味着什么?没有过高寒地区生活经历的人不会理解它的危险性,而身在其中的他们,知道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留在原地就意味着死亡,唯一的选择就是返回。但拖着被河水浸湿的棉裤,在极低温度下返回距离近20公里的连队,该需要什么样的体力? 为了活命,必须返回!这十个人,腿上拖着结冰的棉裤,脚上踩着冰块一般的大头鞋,相互搀扶,相互鼓励,靠求生的欲望,靠团队互助的精神,在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点能量后,于午夜时分,终于返回了连队!由于及时采取用雪搓脚的方式,除了同去的王仪中脚部冻伤,险些截肢之外,其他人竟然都幸免于难! 死里逃生的兄弟,干杯! 还记得,那硬硬的高粱米饭,苦涩的干白菜、海带、黄豆汤吗? 还记得,那大通铺,松树干排成的“条绒”床吗? 还记得,用麻袋从河边背回来的冰块,放在床下,每天融化一盆冰水作为全天洗漱、饮用吗? 患难的兄弟姐妹们,为了今天住的楼房,吃的鸡鱼肉蛋,干杯! 还记得,下套打猎,亲手打死黑熊,杀死麋鹿吗? 还记得,用石块砸死猞猁,剥皮吃肉吗? 还记得,放炮炸鱼,几斤重的细鳞鱼飘满河面吗? 为了曾经年轻的不安分,干杯! 一次聚会终将落下帷幕,宴席终将结束,花有开合零落,人有悲欢离合。时间荏苒,白驹过隙,虽说人生一切都是过眼烟云,但大兴安岭的经历会永远让这些人难以释怀。不必为曾经的苦境怨天尤人,也不必为粉饰制造那场磨难的论调愤懑,人生所有轨迹都是定数,顺其自然,回忆过去,珍惜当下,笑对未来。 愿战友年年聚会,愿五年大型聚会多坚持几次,更愿参与的老战友不缺席,不掉队,再叙情怀,再饮情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