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秋

嘉友（加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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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时候，一到深秋放学回家，刚走到自家砖场的西南角上，一阵阵好闻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香味里有像晒干的新稻柴的味道，有像晒干的狗尾巴草的味道，有像红枣的味道，有像新买来的书的油墨的味道……我当然知道，这些味道全来自于奶奶在砖场上“晒秋”散发出的味道。

　　深秋了，奶奶上午主要的活儿照例是去自家的两块菜地上采摘蔬菜，然后做菜、做饭——爷爷、父亲、母亲、姐姐、哥哥在队上劳动，差不多十一点半他们回家吃午饭，下午奶奶的主要任务则是去菜地上挖芋艿、坌山芋、摘南瓜、摘冬瓜、摘赤豆、收割毛豆等。

　　自中秋节一家子吃了一顿糖烧芋艿、糖烧山芋后，菜地上的芋艿、山芋就如宝贝似地不去动它们了。约一个月后，芋艿、山芋的个子都长足了，奶奶就用锄头去挖芋艿，用铁锨去坌山芋。奶奶先用“月亮”镰刀割去芋艿的秆子，再用锄头小心翼翼地一下一下在芋艿根部刨去淤泥，然后用手一一捏出一粒粒鸡蛋大小的芋艿——奶奶不用锄头一下坌出芋艿，是怕锄头的口子损伤了芋艿。奶奶把芋艿一篮子一篮子拎到砖场上，用手“簌簌”地推开芋艿成薄片，在太阳地里晒。奶奶洗了手，用毛巾擦一擦额角上的汗珠，喝碗柳叶茶，就马不停蹄去菜地上拉去一行行堆土上的半枯萎的山芋藤。奶奶的铁锨是横着扒去山芋行上的泥，她不用铁锨往山芋行上坌，也是怕铁锨损伤了里边的山芋。奶奶的铁锨扒开山芋行上的泥，就露出一窝有的鲜红、有的紫红的山芋。奶奶也是一篮子一篮子把山芋拎到砖场上，用手把山芋匀平了在温暖的太阳地里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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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用大剪刀把冬瓜藤上的冬瓜全部剪下了，挑全是白霜的五六个大冬瓜端到场地上，冬瓜在菜地上怎么样卧地的，在场地上也要摆成什么样子，几个小冬瓜奶奶随便放在厢房里，因为就要吃掉的。

　　奶奶用大剪刀把南瓜藤上的南瓜全部剪下了，摆放在砖场上的要求也是和冬瓜一个样。

　　如果天气好，到傍晚奶奶用油布把砖场上所有晒着的东西盖起来。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奶奶揭去油布，砖场上的这些几乎满场子的收获继续在太阳里晒。约晒四五天后，奶奶把七八十斤芋艿放在厢房里的一只木桶里，木桶上不盖盖子，奶奶把近两百斤山芋堆在厢房的一角。奶奶在她房间的床底下铺上一层干净的断砖，把冬瓜、南瓜一一排上。

　　俗话说“霜降一齐倒”。“霜降”一到，真正的抢收水稻、抢种三麦的战役打响，生产队的社员几乎是白天在田野里割稻、收稻、播种三麦，晚上分上半夜、下半夜两班脱粒——那时叫歇人不歇机（脱粒机），劳动强度是一年中最大了。奶奶虽不直接参加生产队劳动，但在这个“抢收抢种”期间，她在家里也十分辛苦。

　　鸡叫头遍，奶奶就起来做一大家子吃的早饭。除了在灶头上煮一大锅子粥，奶奶还要在行灶上煮带皮的咸芋艿或者带皮的山芋。家人吃好了早饭，就去队里劳动。别人劳动到九十点钟，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我们家人不要紧，他们裤袋里装着芋艿或山芋，到吃午饭了体力仍是旺旺的。

　　奶奶还每周做一次糯米粉南瓜饼，煎得两面金黄，这在当时是一种高级的糕点了。我吃了奶奶做的南瓜饼，奶奶还用油纸包两个装在我的书包里，惹得同学们羡慕不已。

　　寒冬腊月，北风呼啸，菜地上除了一点大青菜，其他菜几乎没有了，不要紧，奶奶床底下有储备的大冬瓜呢。奶奶做的红烧冬瓜，上面撒上些大蒜花，鲜美清香，很下饭呢。

　　去年，我们在老家的宅基地上翻建新房了。新房正好建在以前奶奶“晒秋”的砖场位置。双休日，我和妻子往往从城里回乡下住，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五十多年前深秋时奶奶“晒秋”的情景，真是感慨万千。

来源：浙江日报钱塘江版   作者：马雪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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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就像我的姑姑，她做的南瓜圆子，味道好极了，如今，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