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北国知青路（连载）

桥工涛哥

学车记
　　一个星期后，领导通知我：呼中区开办驾驶员学习班（那时候不叫培训班，更没有长期教学的驾校），你明天就带上铺盖去报到吧。
　　根据大兴安岭地区以往的规矩，驾驶员一个师傅带一个徒弟的学习期必须满 10 个月才可以参加考试，而学习班就可以速成，这可能也是领导派我出去学习的重要原因吧？
　　3 月份还是冰天雪地的季节，我兴冲冲地去了呼中。这个驾驶员学习班是由呼中区机电交通科（简称机交科）开办的，主要负责人是呼中区交通监理左金宝，配备专门教理论课的李老师，3 辆教练车（解放牌卡车），3 名教练师傅；全区各单位选送来的学员有五十几名（这些学员多数是北方青年，上海、杭州籍的知青不足五分之一），分为3 个班，住在 3 顶帐篷里。第一个月先集中上理论课，就两门课：机械常识和交通规则。李老师上课通俗易懂，从内燃发动机的两大机构（曲轴连杆机构和配气机构）四大系（点火系、供油系、润滑系和冷却系）开始，循序渐进；为增强学员感性认识，还多次组织学员去修理车间参观拆解开的汽车零部件。第二个月路面的雪化得差不多了才开始上车教练，每辆车要带 18 名学员，分上、下午各带一半人出去，
一人在练习，其余人就都站或坐在车厢上；在家的一半人就自修理论课，所以轮到每个学员每天开车训练都不足半小时。
　　刚开始训练还没几天，我们班的教练车就出一次事故，那次我正好在车厢上，车是一位上海籍学员开的，就在我们学习班附近的平路上，不知怎么的就向路右侧斜坡驶下去接着就往右侧翻了，我们在车上的学员都被抛在了雪地上，好在车速很慢，小伙子们也还经摔，倒也没人受伤，这位学员并未受处分，却自动退学了，兴许是意识到了这个行业的危险性？
　　到了 5 月份，北国的白昼就拉得很长了，学员们要求利用早、晚两头延长教学时间，领导考虑一名教练工作十几个小时太劳累，就又调来 3 位教练师傅开双班，觉得平路上练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山路训练。
　　大约是 6 月初吧，我们班的教练车又出一次大事故。那天教练决定跑远点，往南面呼源方向走，一天打一个来回，而我正好是留下来的那一半里。午后有坏消息传来：我们的教练车在二十八拐翻车了，教练员王师傅和另一名学员受重伤；二十八拐是呼源和苍山之间的一座不低的山，比较险峻，它的北坡有 20 个急转弯，南坡有 8 个急转弯，北方人称急转弯为拐，于是俗称二十八拐，在那一带算是有名的危险路段。
　　教练也是有意要让学员们去练练技术和胆量。从呼中到呼源之间有宏伟、苍山两个林场，后来听同学们说，那天来自这两个林场的 3名学员要求路过时回一趟单位，于是王师傅就让他们 3 人先练，到地方放他们下车，下午回来时再接上他们；所以翻越二十八拐时，车厢上只有 5 名学员。
　　据他们回忆，有 3 个人是坐在放在车厢中间的一只备用轮胎上，另两人一左一右手扶前面的高护栏坐在两边栏板上。教练车是从北面上山过了 20 个拐，下坡到第三拐右转弯时方向盘打得不够从路左侧冲出路面，然后左侧翻 360 度，停下来时依旧四轮着地。坐在备胎上的其中两人与备胎一起被扣在地上，车子继续翻他们就见了天日，另一人被抛得稍远些，是从翻停后的汽车底下爬出来的，没被车轮砸着算是命大；坐在右侧栏板的人被抛得最远，可正巧落在一丛长势茂盛的荆棘丛里，筋骨没伤着，裸露的头面手部表面出血不少，衣服也刮破了。受伤最重的是坐在左侧栏板的那位，被栏板挤压得不轻；开车那小子倒无大事，教练王师傅被座椅底下带的备用配件砸伤了腰椎部。那时候是没有移动通讯的，轻伤者走下山去求救，找来人将伤员搬进呼源医院救治。后来我们这边再派车派人过去，将坏车拉回呼中修理。
　　6 月中旬，一场大暴雨引发山洪，呼玛河水暴涨，淹掉了我们学习班所在的一大片低洼地，早晨起来帐篷里水深及膝，领导发话了：学员们各回原单位设法找车坚持练习，下个月等通知再来考试，学习班就这样散伙了！
　　我自己也觉得挺奇怪：那么多的北方籍学员我都没记住名字（只有一位郭振华因为后来调到余杭来工作了才联系上的），沪、杭籍的倒多数能记住（虽然断了音信数十年，但自从登录浙江知青网后，大多数取得了联系），我记得上海籍的有吴绍君（本世纪有多次聚会）、吴伟庭、高新根（这两位虽未见面，但都通过电话）、赵子兴（唯独这位打听不到下落），杭州籍的袁孝平（一直没断往来）、李湘港（这次还一起参加家传写作班学习了呢）。

月雅湖

桥工涛哥 发表于 2022-4-17 16:32
学车记
　　一个星期后，领导通知我：呼中区开办驾驶员学习班（那时候不叫培训班，更没有长期教学的驾校） ...

     涛哥开汽车是科班出身，我开车是自学成才，在农场偷偷开拖拉机，学会了从手扶拖拉机到东方红54全会开，好几次把连队的手扶拖拉机开到了河里，最危险一次差点碰上连队托儿所的墙。

大乌珠

       这样危险的驾驶学习路线，也只有你们的教练想得出来的，才上车不久的新手怎么可以去跑这么多弯的山路的，这个教练胆子也太大了。本人在北大荒虽然早就开拖垃机了，先是链轨，后是轮式的，但都是无证驾驶的。直到1975年在杭州单位自己的驾校里，我们五个中层干部只给一个月每日半天的时间就考出驾驶证了。那时规定新考出驾驶证是纸质的实习证（俗称白执照），过了一个月没出交通事故的，才可换正式的驾驶证。当年，我考车路是留泗路。

桥工涛哥

谢谢大乌珠和月雅湖互动鼓励！我们大兴安岭本身就是山区，不在山路上训练往后怎么适应实际工作需要？呼中的地理位置就是一小块濒临呼玛河上游的山间谷地，往南走必须翻越二十八拐，往北去碧水就得走滚兔岭，听听这地名，兔子都会滚下来可见山坡有多少陡，当时的公路根本不上等级，是铁道兵施工时临时开辟的简易公路，路窄.弯急.坡陡，遇两车交会须寻找会车点，一车停住让对面来车先过去，当时我们有不成文的规矩：当两车在类似山路上相遇时，谁离后面的会车点近谁往后倒。后来建造正式公路时都避开了这两段险路，现在打开地图都可以找到“二十八拐”.“滚兔岭”的地名，但是老公路已经废弃了。下面我继续发正文。

桥工涛哥

便桥洪灾
　　我回到碧水大桥工地，与同志们一起投入抗洪保便桥。保护便桥就是一群人轮班昼夜值守在便桥上，手持木杆，将从上游飘下来的倒木拨顺，使其随洪水从便桥桥面下流向下游，不让它们在便桥前被桥墩挡住造成堆积以致损坏便桥；不料有天下午，一位老工人、共产党员崔福斌在保护便桥过程中不慎落水被洪水冲走，虽有两名水性好的知青跟着跳下去，但终因洪水汹涌浑浊，且河水冰冷刺骨，坚持不住了逃上岸来，没能救回崔福斌；我们有十几个人不顾草莽树丛羁绊，顺着岸边追着洪水跑了十几里远，再也没见落水者冒出头来，直到被支流洪水挡住，被迫返回。
　　第二天一早，连领导分带两队人沿河两岸向下游寻找，直到下午，河西岸那群人终于在离我们桥位十几里远的一个河湾处找到了崔福斌的遗体，临时砍小树绑个担架抬回桥位西头。
　　我们的驻地在河东岸，出了这事儿便忙着救人，结果便桥还是没能保住被洪水冲断了。
　　我们造的这座碧水大桥是 330 米长、共 10 孔的双曲拱桥，当时只安装了拱肋，大部分孔的拱波还没安装，人要过桥得从 30 米长、宽不过 30 厘米的一根一根拱肋上走过去，相当危险。在这样的情况下，崔福斌的遗体不可能抬过来，做好棺材也抬不过去。连队领导决定将加工好的方木一根一根抬到对岸，再由木工合成。潮湿的松木方料每根都有七八十斤重，一个人扛在平地上不成问题，但是要走高悬半空且还要上坡下坡的拱肋显然不行，那就两人抬一根。
　　党支部发出号召：危险时刻党团员要冲锋在前！组织起了三十几人的“敢死队”，我也参加了，愣是将十几根方料从一孔一孔的拱肋上抬过桥去。
　　走在拱肋上真是提心吊胆啊，拱肋顶部离河面约莫有六七米，桥下洪水哗啦啦地奔流，抬着方料的两个人必须脚步合拍，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木料一起掉下桥去，真的会死人的。
　　棺木合成后装殓，全连人为他送葬、开追悼会，报请上级追认他为烈士，安葬在离大桥不远的山坡上，他的英灵永远守卫着这座大桥。
　　由于夏季是桥梁施工最繁忙的季节，短途运输任务也特别繁重，我极少有时间练习移库，但这是术科考试必须要过的关。
　　转眼到了七月中旬，洪水早已退去，学员们接到通知又集中起来，清理了帐篷里的污泥浊水住了进去，争分夺秒复习备考。理科我一点不担心，由于人多车少，也因为我的性格使然，我不会在练移库时与同学争抢上车，所以练习机会少之又少。
　　考试的日子到了，是地区派监理来监考的，我的理科成绩非常好，两门课程都在 95 分以上；轮到术科时，第一关我就被涮下来了。
　　别人都是前进时方向没打够碰杆，我却是倒车时方向打过头而碰杆，一次不过关就没得补考的，第一关过不了后面就不用考啦。听说这一期学员考试合格率不到一半，理科淘汰近三分之一（理科不合格就不让考术科了），术科又淘汰近半。当时那边的规矩，一年只能考一次，今年考不上就得明年从头考。
　　我很沮丧，也很无奈！回到连里向领导汇报，很是自责，觉得对不起领导的栽培！指导员倒反过来安慰我：“没关系，你别太在意，没驾照怕啥？能开车就行，只要能完成日常的运输任务就行，反正我们造桥主要就在工地附近转悠，监理又不上山沟沟里来，我们也不派你跑长途，不让你上街里（指呼中，因为监理在街里），组织信任你，将这一万多元的车就交到你手上啦，你好好干，明年再去考。”
　　这温暖人心的话语让我很受感动！这时领导安排刘师傅休探亲假去了，就将这辆大卡车交给了我，车号 07-81297。

大乌珠

代发：1972年8月在碧水大桥工地上。




代发：我身后的大桥已基本成型，但是模型板还没有拆除。

大乌珠

      “移库倒桩”这是考驾照的第一关，因为我在北大荒就是无证驾车的，回杭后单位驾校让我们跟的吴师傅又是认得的，说说一个月每日只有半天的训练时间，考试时，吴师傅就让我第一个上，我一把过关给余下的做个好榜样的。
       涛哥现在好了，自己单放一辆车，可成为师傅了，每月又拿着40~50元的工资，从此那个苦难再也没了。肯定有很多知青叫着：”王师傅“！

月雅湖

大乌珠 发表于 2022-4-19 09:28
“移库倒桩”这是考驾照的第一关，因为我在北大荒就是无证驾车的，回杭后单位驾校让我们跟的吴师傅又 ...

当年我杭州都无证驾驶半年多，开的车是军牌，用的是浙江省军区米市巷葡萄糖厂驾驶班工作证

桥工涛哥

谢谢大乌珠帮我上传图片！谢谢大乌珠和月雅湖互动鼓励！这才哪到哪啊，后面的苦难多得很呐；说也奇怪，同去的知青还真没有叫我师傅的，都是直呼姓名，比我们迟去一年的小上海（年纪要小好几岁）有不少称呼我为“王阿哥”的，直到后来带的小北佬徒弟才尊称我“王师傅”。下面我继续发正文。

桥工涛哥

独行千里探母
　　我确实干得很卖力，领导也满意。9 月中旬，刘师傅回来了，领导就安排我休第一次探亲假，此时我离家已有 22 个月，我们这一批没休过探亲假的也就剩我一个了。
　　我们一到大兴安岭就是一级工，基本工资 35 元，加上工资的 45%的地区津贴，有 50.75 元。我每个月都汇 30 元给母亲贴补家用，家里经济困境有所缓解。这样我身边就没什么积余，临到要回家了还得向朋友借路费。
　　这是我第一次独行几千里路。买的铁路联票是从碧水站到上海站，因为母亲早就跟我说过：要到上海与我会面。上海我有两家亲戚，一是小娘舅家，一是大表姐（我大姨妈的长女）家，我都从未去过，母亲要我在上海住几天好亲人团聚。
　　出发前我给家里发了封电报。那时候亲人、朋友之间联络主要依靠写信，而一封信到家绝不会少于 7天，怕时间来不及就只能用电报（现如今民用电报早被淘汰了）。我特意在途径哈尔滨时停留一个白天，一是去探访当时正在哈尔滨南岗医院实习的郑美华，二是在松花江畔游玩一下。接着又在沈阳停留一个白天，只身游览沈阳故宫和北陵，还拍了张照片。
　　我到上海时，母亲带着大妹妹到上海站接站。离别近两年，见面自然无比激动！然后领着我分别拜访小舅舅和大表姐两家，并在他们的陪同下游览了上海外滩、南京路、豫园等地。
　　随后，我们一家三人还特意绕道苏州旅游3 天，也都是第一次去，北寺塔、留园、拙政园、狮子林、西园、虎丘塔等景点都去了，拍了一批照片。然后坐夜班客轮回杭州。
　　按规定，探亲假无论领导批准你多少天假期，有薪可领的只有 18天，其余皆为无薪假，火车票只能报销硬座联票 + 途中加快的票价（分段购票或绕道超出部分都要自负），轮船只可报三等舱及以下。
　　这次领导批给我 40 天假，还没到家就过去了十几天，家里待了半个来月就又该走了，好在也在家过了国庆、重阳两个节。
　　也许因为我人缘好，我还承接了不少替同事们购物的任务，诸如真丝被面、衣服、皮鞋、大米、筒儿面、奶粉等等，买好后用纸板箱打包去铁路货运站托运出去，我又只身踏上了北返之程，到达大兴安岭已是大河封冻、银装素裹的冬令时节。
　　一到就先给家里去信报平安，等来回信就读到哥哥的两首赠诗：
　　才接秋雁书，弟行万里来。
　　聆听音未变，细看貌可改。
　　兴安雪先飘，天目菊方开。
　　明日登高处，茱萸应满载。
　　恍然一月行期到，别时忽忆昨相逢。
　　浮云似欲有心驻，离情尽在无言中。
　　汽笛鸣时阵阵催，铁轮滚处声声隆。
　　北国银装应迎君，此行万里尽东风。

　　我阅读后也心潮翻滚，感慨万分，随即提笔回应两首：
　　久盼重逢日，蓦然已来到。
　　聆听慈母音，凝视贤兄貌。
　　呼玛骤封冻，钱塘正涨潮。
　　来日登山去，应是步步高。

　　光阴似箭两年整，今朝重踏兴安岭。
　　心恋江南遍地绿，眼观窗外万里银。
　　两地共赏一轮月，同胞兄弟手足情。
　　何日复得喜相见，共聚一堂听佳音。
　　由此足见我们兄弟的手足之情！


       与母亲在上海黄浦江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