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2-8-20 11:31 编辑
叶家站名不见经传，只是萧甬线上的一个小站。不过，小站也曾热闹过，自1956年通火车一直延续到上世纪的80年代。随着公路通车，叶家站才渐渐冷落直至终止客运。 最初的候车室，是一间十几平方米的小屋，门口就是站台，票房在站台下的路边，是工区的小房子的一个小窗。站长兼售票员姓孙，瘦长的个子，据说是随解放军南下的支前民工，一解放就被安置在这个小小的车站，一直干到退休才回苏北老家。别看车站小，当初每天也有四班客车停靠，是南到芝林、北到东埠头，包括二六市、三七市、罗江等附近几个乡镇连接外面世界的唯一的枢纽。 农村人很少出门，很有限的几次出门如果能以脚力胜任就不会乘车，出远门坐火车更难得。因此，小时候仅有的几次坐火车的经历我至今没忘。第一次坐火车是八岁那年，也是我第一次进慈溪城。冬天的清晨，天色微明，父亲背着妹妹，我跟在后面，走五里路去叶家站。我们只坐了一站，在慈城的一家照相馆里拍了一张合照后便步行回家了。那张合照还在，父亲却不在了。记得回来的路上在妙山桥歇息，父亲让我们坐在妙山饮食商店的长凳上，靠着八仙桌吃了随身携带的糯米饭。1967年的夏天，生产队会计阿刚伯带我去阳明医院看耳疾。这是我第一次进余姚城。1970年的冬天，二六市公社31名“应征青年”被一群小学生敲锣打鼓送到了叶家站，这是我第二次进余姚城。余姚城曾经是火车带我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我第一次从部队回家探亲已经是1975年的春天了。当广播响起“前方停靠叶家车站，到叶家下车的旅客请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叶家车站就要到了”时，我激动地打开了车窗。窗外是久违的田野、村庄，一种温暖的感觉从心底涌起，全身的疲惫一扫而光。踏上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回家的石板路，听到熟悉、亲切的乡音，我很激动！家像一块磁铁，吸引着我一步步靠近！此情此景，历历在目。 1977年12月25日，刚过26岁生日才两天的我，与妻去南京旅行结婚。怀揣着父亲给的200元钱，从各自的家中出发，到叶家站天还没亮。我的人生，从这天早晨踏上这个小小的站台起，便开始了崭新的旅程。我结婚了。我清楚地记得，我们乘坐的是474次列车，票价5.70元，经过十几个钟头的颠簸，到上海已经华灯初上。这是我第一次到上海大都市。表哥在车站接我们。我们又乘了一个多小时的公共汽车，才跨入表哥的家门，这时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上海到南京的票价是5.40元，南京回上海乘“东方红”轮是4.40元，一趟旅行下来，两人来回的车船费才42.40元。当年的景点大多免票，200元钱，除了吃、行，我们还买了50斤喜糖带回家，到家居然还剩下20元钱交还父亲。妻至今还念念不忘鼓楼前的那只烧鸡，1.50元一只，她想吃，我不赞同，只好作罢。 80年代初，我被调到余姚城南的一家二轻企业工作。从余姚到叶家站的车票是0.50元，当时能买一条一斤半重的黄鱼了，而我的月工资才43.20元。因为舍不得花钱，只好星期天也待在厂里，尽量减少回家的次数。在厂里吃过晚饭，百无聊赖，沿着尘土飞扬的砂石路，走过最良桥，穿过当时狭小、欹翘石板“咯噔、咯噔……”直响的江南直街和稍宽一点的新建路，虽然路感觉有点长，等到在车站看到了来去匆匆、为生活奔波的乡亲，心里踏实了许多。我希望能在人群中看到熟识的身影，只要碰到乘夜车回家的熟悉的乡亲，我就陪着他们聊天，直到他们进站。回厂的路因为孤独，似乎更显得漫长了，昏暗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叶家站就像是我人生中的驿站，当兵入伍、参加工作、旅行结婚……都从这里开始。1980年12月的某一天，我胃大出血，父亲他们用元宝篮把我抬到这里乘火车去余姚，出院后又从这里接我回家。这小小的车站，让我倍感温馨。 今天，我突然心血来潮，旧地重访。20多年了，我用目光努力搜索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陪我上铁路是家住叶家站（桥）村的闻老师。她说，早先的一间候车室，因1982年站内铺设双轨、站台西移后荒废了。经闻老师的指点，我在荒草丛中找到了它的轮廓。西移后的站台，我应该也是乘过几次车的，里面有许多我熟悉的景物，它在1993年停办客运业务后就很少有人光顾了。当年的新站台栽下的三棵小树，广玉兰、桂花和雪松，如今长得很高大，尤其中间那棵桂花树，把空荡荡的站台、候车室染得香气袭人。 就在我寻找旧日痕迹的时候，相继有两列动车呼啸而过。道口值班员告诉我，现在的时速是120码，随着前面立交的竣工还要提速。我望着全封闭的伸向远方的双轨，眼前浮现出很多年前单轨上推着扳道车的铁路工人，还有站台上三三两两站着的、穿着中山装、挑着番薯芋艿毛笋杨梅进城走亲戚的乡亲们，汽笛长鸣，火车渐渐近了，乡亲们踏着蒸汽机的轰鸣声纷纷上车。这些记忆就像当年火车上方白云般的烟雾，缭绕在我的脑海里，清晰、温情、永不消逝。 此文原作者：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叶龙虎《宁波晚报》2009年11月3日B1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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