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觉民 于 2022-8-20 11:29 编辑
据明天启《慈谿县志》的记载,旧慈溪有三大道观。一是城东塔山上的清道观,建于唐天宝八年(749);二是渔溪老街边的崇仁观,建于宋宣和二年(1120);三是鸡鸣山下的明德观,建于元大德年间(1298-1307)。抗战期间,位于张家祠堂的“湖塘小学”因祠堂被毁,被迫迁入明德观,从此这个宗教场所变成了小学的校园,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因改建新式教学楼被拆除。 这三大道观,我小时候都还“健在”,我因此也耳熟能详。最熟的当然是明德观,在那里度过了我的少年时光。对于我来说,明德观的模样就是学校的模样。整整六年的上学经历,明德观的模样深深地刻进了脑子里,要想忘记也难。小时候,“到明德观读书去?”、“到明德观学堂去。”就是上学路上遇见大人时的彼此间的对话。至于明德观没办学校时的布局,我所了解的大多是从老人那里听来的。 明德观位于鸡鸣山的南麓,坐北朝南,北依山坡,面临小河,前后两进,采用中轴线对称布局,由山门、前殿、戏台、看楼、上下天井、两厢、主殿和两边耳房组成。头进五间,其中山门三间,进山门就是前殿和左右的钟楼和鼓楼。六扇大门,上有彩绘,其中紧闭的中门两侧有两个抱鼓石,平时只开左右四扇大门。大门之外呈“八”字型,青石板铺地,青石阶沿,两侧墙壁磨砖构筑,上有细腻的砖雕。进门是三统间的前殿,当时除了屋柱,空荡荡的,据说原来有护法神将王灵官的塑像,但已拆除了。塑像前的荷花石板还在。前殿两侧各有一扇边门进入钟楼和鼓楼,当时为低年级的教室。钟楼和鼓楼的屋檐下各有一个封闭式的小天井。 我读书时,前殿中间靠后檐的阶沿有戏台柱基的痕迹。据说这戏台是方圆几十里最豪华的,雕刻精细、藻井讲究。台面的木板很厚,是被日本鬼子撬掉修炮楼了。1949年以后,学校怕贪玩的学生爬上去会有踏空的危险,索性拆了整座戏台。在我读三四年级的时候,不知从什么地方拆迁来一个戏台,大人们都说没原先的气派。 戏台的两侧,各有四间看楼。当时西楼作为教师宿舍,楼下三间是教室,南尽间是楼梯间。楼梯上去是前殿楼上的走廊,隔着玻璃窗,里面三统间是教师办公室。东楼仍是木栅栏,保持着原先看楼的模样,偶尔有戏文班子来,放行头箱、搭地铺。楼下四间因门窗失修,只堆放一些杂物。看楼的北端都有楼梯,很陡,楼梯口北边有三级台阶和月门,进月门分别是位于上天井两侧的三官殿和娘娘殿的廊前。戏台正面十余米处也有台阶,上面是上天井,两边是两间门面的三官殿和娘娘殿,当时是高年级的教室。 上天井正面三统间是主殿。里面的东岳大帝塑像听说是被一个姓周的校长拆掉的,基座改成了半圆形的讲台,钉作台裙的长条木板很破,算是学校的大礼堂。印象中的大礼堂屋顶很高,漆成红色的屋柱很粗,地面是水门汀的,夏天特别凉快,我经常与同学席地而坐玩“捉角子”的游戏。学校里有演出或者放映电影时,山门处只开一扇大门,门口站着两个人,要检票入场。门票只要三分钱,但孩子没有钱,于是主殿后边的墙洞成了孩子们的入场通道。先到山脚下,找到一个小小的墙洞,爬进去就是讲台下,然后从破损的台裙处爬出。我怀疑这墙洞是高年级的学生挖的。我也钻过两回,不敢多钻,一是怕被人发现;二是洞里又暗又湿,还有许多石块,担心有蛇爬出来咬人。 主殿廊下的两端有月门,月门外各有两间耳房。东耳房是阎罗殿,当时用作“饭灶间”,前面有小天井,墙壁上还嵌有两方石碑,只是我少不更事,从未读过石碑上的字。我很少走进小天井,因为阴森森的,尤其看到石碑,总是联想起《水浒》里被洪太尉放出的妖魔,怕石碑下真的会走出什么妖魔鬼怪来。西耳房是文武殿,做过我们班的教室,前面也是小天井,出后门是山坡。在这间教室读书时,不知谁发明了一项运动,下课时背着长凳爬到一段斜坡的高处,落差大概有十几米吧,凳面朝下人坐在上面往下滑。很快,这项“运动”很快就风靡全校,同学们个个乐此不疲,全校的长凳凳面都被磨得毛糙不平,学校后来不得不把后门钉死。从后门的山坡爬上去,到顶就是鸡鸣山的最高峰——“镬肚脐”。我与同们爬上过几回,从镬肚脐俯瞰,近处的村庄很熟悉,远处的田野锦绣一般。用目光搜寻自家屋顶上的烟囱,当谁家的烟囱冒烟了,就会发出一阵欢呼,当看到谁的父亲牵着老黄牛、背着老木犁从桥上走过时,又会引来更多同学的注目礼。 学校大门口的道地本来是有围墙的,我读书时还有墙脚遗存。听大人说是“土改”时拆掉的,为了方便开大会斗争地主。围墙拆掉后,与毗邻的鸡鸣庙的道地就连成了一片,农忙时成了生产队晒麦子、菜籽、稻谷的晒场。平时,依然作为学校的操场,两头有篮球架,我常常看到丁老师等几个年轻的老师打篮球。道地南端是一口正方形的条石砌筑的水池,是当年明德观的放生池,被学校改称鱼池了。记忆中,鱼池每年的冬天都会结冰,胆子大的同学常常在上面溜冰,可见当时的天气之冷。鱼池的南岸有一间凉亭,一条穿凉亭而过的石板路是周围村子的交通要道,1949年之前,每年的农历三月十四日“老社行会”的队伍,都要从这条路走进明德观的道地举行“老社行会”中最后的仪式——“谢荷花”。大人们回忆,这是二六市最热闹的时候。 我没见过称作“谢荷花”的闭幕式,我的记忆中,每年的六一儿童节才是最热闹的时候。因为明德观是公社中心小学,附近一些村校的学生这一天都会到社校集中参加活动。有一年是讲故事。老师安排我上台演讲,记得我讲的故事是《夫妻夺枪》,是正月里去外婆家拜岁时从舅舅的一本书上看来的。我总觉得我前面的那位同学讲得太好了,老想着自己不如人家,越想脑子越浑、脸越红,连说话好像也结巴了,嘴巴里的话似乎不是脑子想要讲的东西,连怎么下台都忘记了。 小学时代,给我印象最深的老师有徐菊英、秦柏龄和符家强等。徐老师是刚从师范毕业的年轻老师,教我们语文,她是我五、六年级的班主任。当时我是少先队的学习委员,负责学校的图书管理,所以有一把徐老师寝室的钥匙,每天中午去徐老师寝室拿书,蹑手蹑脚开门进去,生怕吵醒了正在午休的老师。秦老师是教导主任,他的课我很喜欢。他多才多艺,能歌善画,大礼堂墙上“向雷锋同志学习”的毛体几乎可以乱真,老街财神殿山墙上那幅“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画像也出自他手。“文革”开始,我还是一个六年级的学生,居然也跟着同学们写他的大字报,想表现所谓的阶级立场。对此我一直感到后悔。后来秦老师的口粮下放到我所在的生产队,他也来参加割稻等集体劳动,我总是千方百计地关照他,想弥补当初的愧疚。符老师是校长,他做过我的数学老师。有一年组织暑假学习小组,当我遇上他的目光后我马上就说:“我不当组长。”他笑了:“我可没说让你当组长啊,你自己说了,那就你当吧。”羞得我无地自容。我太骄傲了,总自以为是。 明德观占地大约1000平方米,前进有楼房十三间,后进有平房十一间,我的印象中,它是当年的二六市最雄伟的建筑。 此文原作者: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 叶龙虎 原载《宁波晚报》2008年5月5日A7版,原标题为《鸡鸣湖畔明德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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