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宣传报道女工班铁姑娘们巾帼不让须眉、勇于奉献的精神,我还跟女工班的姐妹们一起,参加了卸道碴的战斗。 工运一段铺架队有两个女工班,共70余人,都是十六、七岁到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子。她们在班长许惠和牛文锦的带领下,为青藏铁路一期工程立下了汗马功劳,绘出了人生最美的画卷!卸道碴便是其中浓重的一笔。 那个深冬的夜晚,气温降到了零下30度左右。来了一列几十节闷罐车的道碴,每车50吨,分派四人卸。大家跟车到了十余公里外的线路上作业。闷罐车里卸碴最累人,首先要把车门口的碴先卸下去,然后再把四周的碴往门口来回倒着卸,工作量非常大。但女工们迎难而上,各车厢还开展了劳动竞赛。只听得铁掀与道碴的碰击声、道碴哗哗的下落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在探照灯的映照下,几十列碴车上空漫起了滚滚灰尘,犹如一条飞龙腾空而起。闷罐车里更是尘土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来。姑娘们浑身是土,脸上只能看到转动的眼珠。汗水浸透了内衣,还浸透了棉袄。50吨的道碴,只用了20来分钟就卸完了,又一次刷新了记录! 在返回驻地的空车上,凛冽的寒风把汗水浸透的棉衣冻成了硬邦邦的盔甲,紧紧箍在身上,冻的人直打哆嗦……。 我和女工班的姐妹们就是这样忘我的工作着,三育在工地上也非常努力,他认真学习养路技术,寒来暑往不畏艰险,得到了老班长王英歧的赞赏。钉枕木、抬钢轨、养道床,拨轨整道样样在行,成长为一名合格的线路工。他天天与工友们一起在工地上摸爬滚打,夏天高原上强烈的紫外线把他们晒得脱皮,午休就睡在道床上;冬天顶风冒雪施工,午饭由队里的食堂用保温桶送来,盛到碗里很快就结成冰。 同样的艰苦,同样的斗志,同样的奉献,共同的理想把我们紧紧地连结在一起! 人们都说,恋爱的人就像那相思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怕笑话,那时的我们还真是这样。白天我工作无论再忙再累,脑海里总有他挥之不去的身影,他在工地上也时时牵挂着我,想着我。 他每每下班之后,个人事物一处理完,总会急急忙忙到后排的女工宿舍找我。宿舍里人多喧闹,我们常常就出去,到房后的青藏公路上来回穿梭散步,这也是当年最浪漫的事。不过这浪漫在冬季确实很辛苦!高原的冬季,特别是晚上,寒风料峭,似万箭穿心。我们外出得全副武装:羊皮袄、大头鞋,棉帽子、棉手套、口罩等一样都不能少。眼睫毛和口罩上都结满了厚厚的霜,一眨眼就能粘上。我问他冷不冷?累不累?他笑着说“和你在一起感觉不到”!我们走着走着手脚就冻麻了,他把我冻僵的双手捂到他的大衣里,贴在胸口,一股暖流袭上心头,我似乎能感觉到他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我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爱——融化了冰雪,驱走了严寒,幸福将两人紧紧包裹……。 相恋的人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就像小河之水汩汩流淌,缠绵不断。我和三育也是这样。从大到国家大事、小到段里队里的见闻,工地上发生的大情小事,以及学习、生活上的感触,亲朋好友的动态等等,无所不谈,欢畅不止。经常是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很晚,感觉时间怎么过的这样快,还没说够就该分手回宿舍了! 爱情的力量真的很神奇,白天劳碌了一天,晚上再见面聊天的确很费神。可对于热恋中的我们来说,浑然不觉,第二天仍能不知疲倦地投入工作。 在青海时定量高粗粮多,他常把细粮票省下来送我,我不要他就会生气。食堂一有好菜好饭,他就买了端到我那一起分享,我也常买些做些好吃的款待他。并常常帮他洗洗涮涮,缝缝补补。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平常小事,却让远离家人的我们倍感亲切和温暖! 1972年他买了一架珠江牌照相机和红灯牌收音机,这在当时也算是奢侈品了。每逢假日或闲暇时,我们就一起到屋后的山坡草地上拍照,听听收音机,欣赏蓝天白云,看那云卷云舒,眺望远处黛色的山峦、美丽的青海湖和草地上流动的羊群,完全沉浸在自然之美和二人世界的温馨愉悦中。 1973年,克土铺轨完工后,我们铺架队又搬到了哈儿盖,职工们的住房得到了很大改善,都住进了红瓦白墙的正式工房,三育也调到了段计划统计科工作。经过两年的相恋,年底我们结婚了,结婚证还是在刚察县领的。我们也分到了一套近20平米的小两室婚房。那时的我们高兴得就像筑好巢的小鸟,欢快的抖动着翅膀,迎接着新生活的开始……。我们把两个人的行李铺盖搬到了一起,单人床合并成双人床,就算正式成家了!没有婚礼,没有任何庆典仪式,只请了工班的几个同学好友在家吃了顿饭,喝了点酒,便算是庆贺了!这极简的结婚方式也不失为那个年代特有的标志和浪漫,现在想起来,没有遗憾,只有怀念! 在青海我们虽然只呆了短短三、四年时间,但那是我们青葱岁月中最值得骄傲、最有纪念意义、最刻骨铭心的一段历程!那真是令人荡气回肠的幸福时光! 为了让三育重温这幸福时光,2001年8月,在他去世一周年后,我带着他的遗像,约了从长沙铁道学院回西安休假的好友雷玛丽,登上了西去青海的列车。 8月14日我们来到了原工运处克土铺架一队驻地,昔日那一片片土房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几道残垣断壁和个把半截屋框,荒草萋萋,心碎一地!夕阳西下,光线惨黄,我捧着遗像,站在屋框当中那过膝的荒草中,心里一片悲凉!我想此时此刻谁还能记起这里曾是当年那热火朝天的青藏铁路一期工程的会战场地和驻地?谁还能想起数百名年轻姑娘小伙在老职工的带领下如此玩命的工作?谁又能忆起一位20岁的年轻人为修建这条天路革命加拼命、默默奉献了自己宝贵的青春和生命?看着眼前的荒芜和死寂,我泪流满面,难道这就是我和三育朝思暮想的地方吗? 我和玛丽乘汽车又去了哈尔盖,那个小火车站还是过去的老模样,斑驳陆离的老站牌虽然陈旧了许多,但依然顽强地挺立着,见证着这里发生的一切。车站下面的不远处那一栋栋白色公房还在,走近一看,屋里全是空荡荡的,基本已无人居住。整个哈尔盖地区几乎没有见到一个人,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列车给这个小站带来一线生机。 我捧着三育的遗像在我们曾经的婚房前留影,心如刀割,泪如泉涌……。 在车站不远的荒原上,有一条干涸的小溪,黄土裸露着,我捧了一瓶黄土,之后又乘车到了青海湖,灌了一瓶清澈的湖水,把它们带回了西安,祭洒在了三育灵前,我想这是对他最好的告慰。他若在天有灵,看到我从幸福时光的青海带来的水和土,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