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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9-17 21:2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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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樟湖坂
等不及枪声平息,曾洪易就带着警卫直奔樟湖坂而去,身后紧跟着随军工作团的一干人马。
又是一个响晴天,早上八、九点钟光景,逼射的太阳虽已十分炽烈,但给人的感觉却并不那么燥热,毕竟临近闽江了,若有若无的江风时不时的吹来一丝凉爽气息,空气也似乎多了些湿润。
好地方啊,曾洪易说,但凡水陆交通便利之地,必是富庶之乡,一会儿你们进了镇子就知道了,樟湖坂可是名不虚传的小上海呢。
快一个月了,曾洪易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舒畅。红七军团昨夜抵达闽江南岸,决定今晨攻打樟湖坂,适才接到前方报告,说镇上只驻扎了福建保安团的两个连,不堪一击。略有意外的是中途杀出一支大刀会,头扎黄巾,身着太极坎肩,数百人挥舞着大刀,高呼“刀枪不人”,蜂拥而来。但终究还是经不住枪击炮轰,一触即溃。拿下了樟溯坂,部队就可以在此渡过闽江,也就算完成了中革军委交代的第一步行动计划,接下去,是经古田、庆元、遂昌北上浙西,重回闽浙赣苏区的时间,不会太久了。
曾洪易对此番随军行动,并没有太大的抱负,也不以为真是北上抗日,他的想法是走个形式,到皖南转一圈,就赶紧去赣东北,那里才是他的基地,是他说一不二的苏区。
曾洪易心情好,底下人也就稍感轻松。一路上这位中央代表给人的感觉总是情绪波动、反复无常,一会儿一个主意,且刚愎自用,常常不等听完部属的汇报或意见,就颐指气使,让人紧张得无可适从。
进了镇子,曾洪易对警卫说,去,找一下寻淮洲和乐少华,看他们把工作团安排在什么地方。
跟随其后的郑天一走在街上,见两旁的店铺门面紧闭,路人稀少,冷冷清清的样子,随口就嘀咕了一句,这还叫小上海啊。
曾洪易听见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呵,我倒是忘了,你这个同志,是从大上海来的吧,觉得我说错了?
郑天一说,不是首长说错了,是因为打仗,好好的一个小上海,被糟蹋得空有其名了。
曾洪易哼了一声,有些同志说,打仗糟蹋了我们的小上海,难道大上海就不打仗了吗?大上海也被糟蹋得空有其名了吗?这样看问题,与我们的抗日宣传是完全相违背的嘛。
郑天一还想说什么,他身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他不吭声了。
乐少华迎面而来。
洪易同志,乐少华说,隆胜街有处房宅,是本镇一户大财主的,已经被我们占下了,你先去那里歇息一下吧。
就近没有地方吗?工作团要尽快开个会,曾洪易说。
不远啊,乐少华说,就在前面,不过.··..·
还有什么问题?
不过军团长的意思,是不准备在此久留,立即动员力量征集船只,争取当日即渡闽江。
怎么是军团长的意思呢?曾洪易显然不高兴了,这不是军事委员会研究制定的部署吗,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什么叫久留?一个军团好几千人,浩浩闽江说渡就立即渡完了吗,就不需要一个指挥部了吗?
我也是这么说的啊,乐少华说,所以我给你找了一处地方,很宽敞、哪怕是驻一个团都没问题。
那倒不必要,曾洪易笑了笑,你带路吧。
正待要走,忽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曾洪易回头招呼郑天一,郑天一赶紧走上前来。曾洪易说,少华啊,这个同志,是你让他来随军工作团的吧?乐少华不明其意,说是啊,怎么啦?
很好嘛,很有眼力,你知道他说什么啦?说是因为打仗,把樟湖坂这个小上海糟蹋得空有其名了,曾洪易说。
乐少华也不问这话的由来,顺口接话道,部队知识分子少,郑天一这样来自大上海的,更少,所以我把他从军团长那里挖来给你嘛。
哦,他原来是淮洲同志的人,难怪啊!
郑天一听着,感觉不是个滋味。他不明白自己就嘀咕了那么一句,曾洪易怎么会有这么多话说,也不明白乐少华为什么要让他来工作团,他还是喜欢跟着寻淮洲,起码感觉彼此平等。
攻打大田是我参加的第一个战斗。我不是说在这以前就没有听到过打枪放炮,一路上经常有敌人骚扰,都是些民团、大刀会什么的,在小陶甚至还遇上了飞机轰炸,但真正轮到我们动手,是打大田。
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一旦打起来,我拿着一支梭镖能做什么。但有一点大家都知道,我也知道,就是敌人在内我们在外,隔着一道城墙,我们要攻进去。
李小欢是我最要好的弟兄,只比我大一岁,也是新兵,却什么都懂,好像已经打了半辈子仗似的。李小欢说,你知道什么叫攻城吗?那就是先有部队打枪放炮掩护,后有敢死队扛着云梯冲锋陷阵,攀上城墙一番厮杀,接着是打开城门放下吊桥,大部队蜂拥入城。我说,我们没枪没炮,不可能是掩护,要是就这么跟着大部队冲进城去,也太简单了,你说会让我们做敢死队吗?
李小欢说他肯定是敢死队,说不定还要扛云梯呢。可是打起来那天根本就没有什么敢死队,李小欢也和我一样,潜伏在一条没了水的河沟里待命。后来就发起冲锋了,像决了堤的水,滚滚而去。当时我并不紧张,但事后却是什么也不记得了,一下子就进了城里,既没有什么城墙,也没有看到放吊桥,枪声倒是响成了一片,可我的梭镖一点都没派上用处。
后来李小欢又说,我们连不是主攻,正面突击的部队打得可激烈啦,死了不少士兵,还血流成河呢。
攻占大田县城是在夜里,进城后我们就分头去敲一些人家的门。连里交代我们说千万别敲错了,要找那些有铁环门脸,有砖墙护院的,那才是土豪劣绅的宅第呢。我跟在班长后面冲进了一座门楼,是个大院子,栽着好些花。开始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后来亮了灯,不仅看到花了,还看到院子的四周有好多间屋子。有人从屋子里跑出来阻拦我们,班长一枪托就把他打一边去了。班长说没你的事,找你们东家来,李小欢就跟着说,我们是红军。
那一户的东家后来是被我们从床底下拽出来的。揣开门的时候只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叫,李小欢用梭镖挑开了纱帐,床上没有别人,只有那个女人拿被单遮着身子。班长说,人呢?李小欢就拿梭镖去挑女人遮身的被单,女人又是一声尖叫,手一松,被单落了下来,只见白白的一团,什么也没穿。李小欢先是一愣,接着就古怪地笑了起来,班长在他的脖颈上打了一掌,笑什么笑,没见过光身子的女人啊。
随后就在床底下找到了东家,是个老财主。
班长说,听着,我们是北上抗日的红军部队,只要爱国抗日,我们不会杀了你的。说着,把一张传单糊在了屋门上。老财主磕头如捣蒜,连连说,我们抗日我们抗日。班长说,抗日就好,不过我们还是要没收你家的浮财,分给受苦的老百姓。财主说,分、分、分....
我所以对攻打大田印象深刻,不是因为这些,而是我见到了我堂哥。
那已经是次日了,我们七军团在县城的文庙召开群众大会。大田这地方属于苏区边缘,老百姓也知道红军,但真正见过的少,尤其是中央红军。一来是听说打了土豪要分浮财,二来也确是感到新奇,所以参加会的人很多,想跟着红军走的青壮年也不少。
我们团是担任大会警戒的,我们连又是在会台的左侧,在会上讲话的首长和随行干部士兵,上上下下都在我眼皮子底下过,当然就看到了军团长。别的军团首长我认不全,军团长寻淮洲可错不了,一是他黑脸小个,就他那个外表能让人感觉出威势来的首长,找不出第二个了;二是他身边的警卫小黄当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小黄认出我来了。
小黄和我打招呼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军人,看样子是个干部,本来要跟着军团长上台的,见到我一下停住了,看了我一会,但没说什么,可我一眼就认出他就是我堂哥了。但我们已经好多年不见,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认,他过去后我就问小黄,这人是谁?小黄说,军团的作战参谋啊。
开会时我一直盯着他看,我确认他就是我堂哥了。我告诉了小黄,小黄说别逗了,你说是就是啊。
我决定找个时间当面去问问他。
队伍是三天后撤离大田的,期间我们一直在大田城里张贴标语传单,宣传红军北上抗日的主张,鼓动民众,没一点空闲。临走前实在忍不住了,我偷偷跑去了军团部,还是李小欢帮我出的主意,他说你赶紧去啊,班里有什么事,我替你应付着。
可是我没见到堂哥,找错地方了,卫兵把我带到了另一个首长那里,说这个兵要找他堂哥,也不知真假。
那首长也看了我好一会,像是见过我,说,你堂哥叫什么?
我说叫吴松鼠。
首长一挥手,样子挺傲慢,走吧,这里没这个人,什么松鼠老鼠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是随军中央代表曾洪易。那时候我已认了堂哥,是他来找我的,说他改了名了,叫吴伟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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