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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3-31 23: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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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不起学费 录取通知进灶膛
爷爷下乡那年也有六十七岁了,不可能再下田劳动,就让他在家里坐诊给村民看病,也不收诊金的(那年头农村都穷也付不出诊金),被治愈的村民会送些自留地里出产的少量农副产品作为谢礼。家里人身体有不适,爷爷也会以简单的土方医治,感冒了就用紫苏叶熬汤喝,喉咙痛就让我去竹林里拔来嫩竹芯熬汤喝,皮肤上长热疖就采来丝瓜叶捣烂了敷上……
农村不光有田地间的劳作,农闲时还要搞副业,当地的副业是编竹篮、打草鞋、织草包、草席、扎草片(盖屋用)。我们的房东宝康奶奶上了年纪不下田劳动,常年在家打草鞋,打草鞋有专门的草鞋床,所用的是晚稻草,最好是糯稻草。将稻草捋尽草衣,用木锤敲打至柔软,以苎麻绳为筋编织。我经常要帮宝康奶奶锤打稻草,后来也跟她学会了打草鞋。
未下乡前我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不错,在班级里总能名列前茅,而且一直享受免学费的待遇,书费(代管费)也一直由爷爷承担,每学期开学前总是跑到爷爷那里拿钱去学校报到。下乡以后,在一个年级人数不足一个班的范围里,竟没有了竞争对手,基本可以稳得第一名。
在这所学校里我遇到两个巧事。其一,校长与我同名不同姓,叫谢松涛;其二,五年级时的班主任老师郁桂金是前不久刚从杭州师范毕业的,恰在与我们班交过朋友的 585 班,对我很关心,可惜到我六年级时他不知调到哪里去了。
我喜欢看课外书,但没钱买,只能借来看。记得三、四年级时有位同学(名字想不起来了)家订有《少年文艺》杂志,经常借来看。其中有一篇连载故事《倒长的树》,写得新奇有趣,印象比较深刻。
而且不仅限于儿童读物,凡那时只要能借到的书我经常会手不释卷,吃饭时看、走路时看、甚至大便时也看,睡觉前钻在被窝里还会看一阵子,而且眼睛居然没有因此近视。
诗圣杜甫的“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成为勉励我的座右铭,作文也多次被老师选中贴在墙报栏里作为范文让同学展阅。记得六年级时,有一次在上课时间将小说书放在抽屉里偷偷看时,被老师发现了,老师走过来将书收走了,下课后让我去他办公室。我以为要挨批了,尤其怕书被没收,我拿什么还人家呢?所以去了就赶紧认错,老师听完后和气地对我说:“你看课外书并不影响学习成绩,我也就不多批评你啦,但是你在上课时看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哦,以后注意噢!”说着就将书还了给我。
喜欢上中国古代文学是从四年级时开始的,我哥哥比我大五岁,由于提早两年(五周岁)上学,所以比我高七个年级,我念四年级时他已经高中二年级了,我在家里看见他高中一年级的文学课本,就拿来读,其中有些是文言文的,我就对照着注释和译成白话文的译文用心啃,渐渐理解多了兴趣也就更浓;到高年级以后,对历史、地理也比较偏爱,中国古代文学与历史、地理是密不可分的,这也养成了我后来职业生涯中勤于查阅地图的好习惯……
然而成绩再好也没有用啊,在政治上受到歧视的岁月里没得再免学费了,因为交不出,所以六年级的 2 元钱学费就一直欠着(倒也没有被勒令退学)。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一年的考试政策异于往年——毕业考试和升学考试是合并进行的,也就是说,毕业考试通过了自然就可以升学。我这次考试成绩很好,语文、数学都是满分——双一百。拍毕业照的时候,要求都要穿白衬衫,可是我没有,只好向要好同学郑文奎(这也是我在这个班里至今唯一能记住名字的同学)借了一件白衬衫穿上,系上红领巾,拍下了这辈子的第一张照片。
毕业典礼结束后,全班师生回到教室,老师发完毕业证书后宣布:“凡是没有缴清学费的同学请将毕业证书交上来,等缴清学费再来领取。”此时的我强忍着盈眶的泪水,一声不响地将自己的毕业证书放到老师讲台上,转身走出教室,再也忍不住两行眼泪潸然而下,走出学校大门就再也没有重新进去过。
过了些日子,上泗中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家里了,上面明白列出,需带学杂、住宿、伙食等各种费用共计 19 元以及小学毕业证书前往报到。
基于家庭的经济困境,下乡后的爷爷也断了正常的经济来源,再也无力顾及他的孙儿了。我自知升学之路已经无望,再一次流着眼泪,将录取通知书塞进了炉火正旺的灶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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